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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兩年以後,李恪今日又回到了長安城,實在令李素費解。
李恪神情頓時變得落寞,幽幽一嘆,道:「今晚你我兄弟重逢,本是喜事,賢弟何必問這種掃興的事……」
李素眨眼:「被陛下召回長安……應該是喜事吧?」
李恪嘆道:「召回長安固然可喜,可召回的原因……」
「你在封地嗑五石散了,還是強搶民女了?」李素追問道。
李恪一滯,不高興地道:「愚兄在你心裡難道這般不堪麼?」
李素急忙道:「殿下恕罪,臣失言了。」
李恪幽幽一嘆,道:「你知道我的封地安州,其實是一個土坷垃城,百姓不過數萬,有姿色的民女更是鳳毛麟角,教我從何搶起?」
李素恍然,原來不搶民女是因為無女可搶。
李恪頹然道:「既然無法縱情聲色,只好寄情於山水,於是我在安州終日進山打獵,偶爾策馬狂奔,不小心那啥……踩壞了百姓的一些莊稼農田,被城中御史參劾,父皇一怒之下,便將我召回長安城眼裡訓斥。」
李素再次恍然,簡單的說,眼前這傢伙簡直是個禍害,禍害完長安又禍害地方,長安容不了他,地方也容不了他,李世民很有可能考慮過要不要把這個皇子扔井裡以謝天下……
略過這個不愉快的話題,李素問道:「看來殿下要在長安城久居了?」
李恪神色頹然,眼中卻閃過一絲喜意,一臉矯情地點點頭:「不錯,這次在長安少說要待一年半載吧。」
李素目光閃爍。
如今東宮儲君之位空懸,眼看儲君之爭即將要明面化,魏王晉王等諸皇子對東宮之位虎視眈眈,李恪在這個時候被召回長安城,不由得李素不懷疑。
是李世民想把長安城這灘水越攪越渾,還是李恪對東宮之位也有想法?當初火器局被窺探一案至今可還是一樁懸案,很難說跟李恪有沒有干係,李世民也曾在公開的場合說過「吳王類己」這樣的話,李世民說這話究竟真心還是隨口一說,誰都不知道,但很顯然給了李恪無盡的希望,這個時候回到長安,怕也是不甘東宮之位落於旁人,封地里踩壞農戶莊稼,也很難說是不是李恪故意為之。
想清楚了這些,李素心頭愈發沉重。
水越來越渾,李治爭位的難度也越來越大,而有些人,註定竹籃打水一場空,這場爭儲之亂,皇子們究竟要付出多大的代價?李世民生的皇子不少,而且幾乎沒幾個好東西,包括眼前的李恪,然而,李恪終究與李素相識一場,李素實在不忍心見他被牽扯進如此危險的亂局中。
可是,如何勸服一個有野心的人放棄他的野心?大家很熟嗎?
拍了拍李恪的肩,李素笑道:「殿下回到長安,你我可常相聚,善哉……不知殿下這一年半載打算如何消遣?」
這個話題顯然比較合李恪的胃口,李恪眉開眼笑道:「長安有美色,有美酒,有詩,有畫,有知己,日子如此豐富,何愁不能打發消遣?」
李恪哈哈一笑,挺起胸大聲道:「所以,我決定每日出城遊獵!」
李素一呆,鋪墊了那麼多,又是美色又是美酒,說好的有詩有畫有知己呢?跟你打獵有毛關係?兩者的邏輯在哪裡?
第八百零一章 捅破窗紙
局外人看得纖毫畢現的事情,局內人卻看不穿看不透。
外人都知道東宮儲君的位置無論怎麼爭,也不可能輪到李恪,首先李恪並非嫡出,其次,李恪身上有隋楊的血脈,僅憑這兩點,李世民和諸多朝臣們就絕不會考慮他,這是顯而易見的。
「立嫡不立庶」是鐵打的規矩,不可改易,除非李世民的嫡子全死光光了,至於出身血脈就更敏感了,君臣們費了那麼大的勁,好不容易推翻了隋楊,若再立一位帶著隋楊血脈的皇子為儲君,那麼數十年前這麼多推翻隋朝的開國君臣們為了什麼?這跟隋朝復辟有什麼區別?
外人都看得清楚的事,偏偏李恪看不清楚。
只因李世民曾經說過一句「吳王類己」的話,這句話帶給了他無盡的希望。
為了這句話,他願意去搏一搏那萬分之一的機會。
李世民是一個很失敗的父親,他不僅沒有盡到父親的責任,反而因為自己隨心隨性的言行而造成了皇子兄弟間的敵對,當他笑呵呵的說出一句「吳王類己」時,有沒有想過這句話說出去後,有多少雙仇恨的眼睛的盯著李恪?而李恪頂著這句話,除了硬著頭皮去爭一爭那個原本不屬於自己的位置,又當如何自處?
看著眼前神采飛揚的李恪,李素心中忽然生出一絲悲哀的情緒,因為這些皇子們。
剝開那層光鮮尊貴的身份,他們只是一顆顆棋子,牢牢地釘在棋盤上的某個位置無法動彈,只有下棋的人才能決定這顆棋子該落在哪裡,於是他們便落在哪裡,有時候甚至會洋洋自得,或許只是因為自己這顆棋子被下棋的人放到了一個看似很重要的位置,卻從來不敢想像自己能成為下棋的那個人。
也有不甘心的,不服氣的,試圖反抗,試圖變換一下角色,想成為下棋的人,不甘心命運被別人拿捏在手裡,父親也不行。很久以前,李承乾這麼幹過,後來他失敗了,於是,別的棋子愈發噤若寒蟬,認命於自己僅只是一顆棋子,再也沒有任何人生出反抗的勇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