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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寒門農戶少年,兩顆不甘平庸的心,貧寒驅使他們走出村子,用性命搏一個未來……
從古至今,有過多少這樣的故事?成也好,敗也好,他們得到了一段人生,而後人,得到了一段故事。
還能說什麼呢?勸他們回家,用貧寒換一生的平安?李素是朋友,但不是他們的爹娘,既然他們已對人生做出了選擇,他有什麼理由阻止?
拍了拍王樁的肩,李素沉重地道:「不多說了,既已入了府兵,算是把腦袋拴在腰帶上,你們多保重,臨陣莫貪功,莫慌亂,一定要全須全尾的回來。」
王樁和王直綻開了笑容,重重點頭。
垂頭看了看他們腰間的木牌,王直分進了弩箭營,而王樁或許因為壯實魁梧的緣故,竟被分到了陌刀隊。
陌刀是大唐軍隊戰場上的絞肉機,一隊千人的陌刀隊,足可將上萬敵軍絞成一堆堆碎肉,不過陌刀很重,柄手加刀刃足有近丈長,重達二十來斤,臨上殺陣時,一千或兩千陌刀手排成整齊的方陣,在將領的指揮下將陌刀舞動起來,一邊舞動一邊向前推進,任何敵人碰到便是身死肉碎的下場,是真正意義上的絞肉機。
戰場上不管什麼兵種都是有危險的,而陌刀隊作為唐軍最重要的軍種,戰事不利時往往要發揮扭轉乾坤的作用,衝殺也是第一線的,當然,也是最危險的。
王樁似乎不知道自己將要面臨什麼,只是咧著嘴憨厚的笑,李素的心更沉重了,卻也說不出什麼,只好拍了拍他們的肩,叮囑他們保重。
……
帥帳方向牛角號吹響,李素與二人道別後急忙往回走。
中軍已拔營,大將軍親衛有條不紊地收拾好了行李,牛進達騎在馬上,穿戴一身銀色鎧甲,一桿迎風飄揚的帥旗緊緊跟著他的坐騎。
前鋒五千騎兵已出發,中軍各兵種也啟程了,李素也騎上馬,跟帥帳幾名文官走在一起,那幾名文官皆是七八品左右的小官,管理一些諸如糧草登記,府兵名冊,軍器監管等等事宜。
官員們有幾個騎了馬,還有些無品無級文吏可就辛苦了,只能跟著後軍馱運帳篷文書等雜物的騾馬大車一起走,走一段便順勢往大車車轅上一坐,坐十幾二十里又下來步行。
李素不由暗自慶幸,幸好東陽送了自己一匹馬,否則只好和他們一起擠那又髒又臭的馬車。現在自己騎著馬,垂頭看著馬旁的大車上擠著幾名文吏,李素頓時油然而生一股高富帥開著超跑俯視屌絲擠公交的優越感,很不厚道,但……真的很爽啊。
馬兒頗有靈性,仿佛傳染了主人慵懶悠然的性子,於是也踏著小碎步,懶洋洋地隨著大隊走,走得很慢,看著一輛輛騾馬大車超過自己也不急,反而朝他們打了個很不屑的響鼻,似乎在嘲笑騾馬的庸碌,展示自己悠閒的生活態度。
李素有些憂愁,這馬……當初不是這德行啊,為何短短兩日後變得和自己一樣了?看著連騾子都超過自己了也不急,典型的不求上進。
李素不輕不重拍了一下馬兒的大腦袋,怒道:「用點心!我可以懶,你不能懶,不然把你賣掉,賣到別人家,給騾子配種。」
馬兒不滿地嘶了一聲,不情不願加快了速度。
第一百零九章 帥帳論戰
行軍苦,苦不堪言。
李素是享受主義者,一輩子躺在錢堆里有吃有喝不動彈才是他的人生理想,而現在,李素騎在馬背上齜牙咧嘴,腦中不止一次冒出當逃兵的想法。
行軍第三天,大軍離開長安才一百多里,李素便覺得火辣辣的痛,原來騎馬的滋味也不好受,大腿內側被馬鞍磨脫了皮,而且兩腿長時間劈叉,稍微顛簸一下便感覺快抽筋了,下馬步行一段路,腳又開始痛……
行路還是小事,最難忍的是吃喝,行軍時只吃乾糧,乾糧里沒有肉,只是一塊硬得跟石頭一樣的餅子和一小團黑乎乎不知什麼品種的野菜,每隔兩天,晚上紮營的時候才有一碗飄著幾許油星的菜湯,李素親眼看見中軍伙夫做湯時將一條沾著鹽巴的布帶扔進鍋里,煮了一會兒後撈出來,一鍋湯算是有了鹽味,伙夫對自己的手藝似乎很滿意,撈出布條後用嘴舔了一下,順手塞進一個黑不溜秋的包袱里,下一頓繼續用……
李素快瘋了,含淚看著那碗湯,死活不敢嘗一口,畢恭畢敬端進了帥帳,雙手獻給牛大將軍,牛進達對李素這娃子的孝心很滿意,三兩口便喝掉了。
既沒有浪費又拍了馬屁,很好。
「小娃子不錯,勉強算個有禮數的……」牛進達很欣慰,意猶未盡地舔了舔嘴角,看來那碗菜湯很合他的味口。
李素躬身笑道:「大總管快樂就是下官快樂,不耽誤總管決斷軍情,下官告退。」
「回來,行軍路上哪有什麼決斷軍情,過來陪本帥說說話。」牛進達招了招手,路邊大款招的士的氣勢,李素只好湊過去。
牛進達捋著亂糟糟的鬍鬚,方方正正的臉型很嚴肅,無論從外型還是表情,李素都覺得這張臉類似某種冷兵器,比如板磚……
「小娃子,你說說看,長安到松州一千多里地,我唐軍趕到松州,吐蕃那幫殺才會不會已將松州攻下了?」
李素苦笑,這種事他哪裡知道?軍國大事,能胡說八道嗎?
「這個……回大總管,下官委實不知。吐蕃兵雖驍勇,但攻城似乎沒那麼厲害吧?或許松州都督韓將軍能守住?」李素撓著頭,話里全是「似乎」「或許」之類的字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