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稱心渾身一顫,挪動雙膝跪行到李承乾身邊,雙臂一伸,抱住了李承乾的雙腿,輕輕地上下撫動,仿佛安撫他暴躁的情緒。
「殿下息怒,莫氣壞了身子,奴還在您身邊,奴是您的,您一個人的……」奴心微闔雙目,如夢囈般呢喃。
李承乾神色一緩,蹲下身抱住了他,悽然嘆道:「此時此境,我只剩下你了,稱心,你才是真正一心一意對我好,絕不會背叛我的人……」
稱心身軀微顫,不知為何,眼淚順腮落下。
「奴確是真心為了殿下好,可奴也想真心勸諫殿下,求殿下您振作,剛才張玄素所言沒錯,一切還來得及的,陛下不會輕易把您廢黜掉,廢了嫡長子,陛下無法跟天下臣民士子解釋,也亂了立長不立幼的綱常禮制,殿下只是偶有小過,但並不失大節,陛下或曰失望,但絕不會廢您的……」
李承乾臉色頓時有些難看了:「稱心,連你也幫著外人教訓我?」
稱心一顫,急忙垂頭道:「奴不敢,殿下恕罪。」
李承乾重重一哼,抬眼望著空蕩蕩的殿門,張玄素早已走得不見蹤影了,可李承乾盯著殿門的目光卻殺機愈熾。
「張玄素這個逆賊,吃裡扒外的東西,做我東宮的屬臣,卻向父皇告狀,害我被父皇活活打成了殘廢,此仇若不報,孤當這太子有甚意思?」
稱心大驚,猛然抬頭盯著李承乾,駭然道:「殿下不可一錯再錯了!您再走錯一步,陛下和朝臣……」
「稱心!你吃錯藥了!你到底站哪邊的?」李承乾暴喝,臉色一片陰沉。
稱心嚇得一抖,垂頭不敢再吱聲,身軀卻仍瑟瑟顫個不停,一道聲音反覆在腦海中迴蕩。
要出事了,出大事了!
……
太陽很溫和,快入秋了,陽光也不似夏天那般毒辣了。
李素半躺在竹椅上,兩眼微眯著,隔遠了看好像已睡著,近了卻只是假寐。
銀杏樹下好乘涼,地上掃得一塵不染,攤上這麼一個愛乾淨的主人,下人們卻累壞了,光是李素最喜歡待的大樹下,每天不知被清掃多少遍,地上但多了一片樹葉,都會引得男主人一臉不爽。
當然,除了這點小毛病外,李家幾位主人對下人都還是很和氣的,每年年末收了烈酒作坊和香水作坊的帳回來後,從薛管家到掃地的雜役,總少不了一個厚厚的大紅包,這個紅包的分量大抵相當於小半年的工錢了,所以儘管男主人對衛生和工整對稱方面有著近乎變態般的要求,但想進李家簽活契當下人丫鬟的人還是數不勝數,而李家的下人在家裡雖然唯唯諾諾,可走出去時卻是一個個昂首挺胸,像一隻看門鵝巡視領地般高傲且優雅,愛煞村里一眾芳心懷春的少女們。
院子很安靜,自從昨日被太子砸車殺馬之後,下人們都以為男主人心情不好,所以李素周圍方圓三丈內無論人畜蝦蟹皆逃散無蹤,實在不小心碰面了,下人一臉準備後事閉眼等待升天的模樣卻令李素恨得牙痒痒,很想把家裡下人們集合起來,排著隊一巴掌輪著扇過去,包括薛管家……
眼睛半闔半睜,仿若假寐,但李素此刻腦子卻在飛快轉動。
與太子的矛盾終於激化,永無調和的可能,那麼,只能把他當成生死仇敵,現在李素需要的是製造一個契機,將李承乾置於死地。
偌大的朝堂,上面還有一個英明睿智的君主,李素想把太子扳倒,不僅要絞盡腦汁使出計謀,更要做得天衣無縫,不讓朝中君臣對他起疑,所以,這個計謀首先不能把自己牽扯進來,否則可不止是引火燒身那麼簡單,全家人的性命都會因自己的疏忽而被活活燒死,李素被砸車殺馬而不曾憤怒,就是擔心自己的衝動選擇會連累到家人的安危,他冒不起險。
只是,這個契機太難找了,除非自己保持良好的耐心等下去,可是憑白的等待終究是消極的,眼下李承乾因犯錯而被滿朝大臣指責叱罵,李世民在易不易儲之間來回搖擺不定,可以說眼下的時機和火候都是最合適的,錯過這一次,下次等到了機會也不會有完美的結果了。
思量許久,李素苦笑搖頭。
干係太大了,而身邊太缺人了,一個人的力量終究太渺小,若欲算無遺策,僅靠自己一人是絕不可能的,他不是神仙,做不到萬無一失。
腦中忽然一道靈光閃過,李素忽然想起了一個人,於是忽然站起身來,揚聲喝道:「來人,來人!」
喊了幾聲,無人出現,顯然由於今日男主人心情欠佳,下人們早躲遠了。
李素怒了:「人都死哪裡去了?滾出來一個!」
一名倒霉的下人倒拎著掃帚,以慷慨赴死的表情悲壯地出現在李素眼前,一副任殺任剮的模樣。
李素氣壞了,一腳狠狠踹去:「上法場呢!這副醜樣子啥意思?」
下人被踹得一個趔趄,急忙站定身形,垂手躬身。
「去公主道觀里,跟公主殿下說一聲,我要臨時借調那姓武的姑娘一用……」
下人赫然抬頭,驚愕道:「……用?咋用?」
李素飛起一腳踹去:「怎麼用我有必要跟你說嗎?快滾!」
下人連滾帶爬抱頭鼠竄。
……
……
不多時,身著百衲道袍的武氏盈盈走入李家的大門,進了院子後,面朝李素行了個道家揖:「貧道悟慧,恭聆侯爺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