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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得李治垂問,老宦官起身後急忙彎腰稟道:「回殿下,老奴名叫申義,十二歲便已入宮,爾來已有近五十年矣,老奴入宮那陣子還是隋朝的天下……咳,老奴該死,年紀大了,改不掉囉嗦的毛病,殿下,老奴是晉陽宮的副監,當年高祖皇帝陛下領王師出晉陽征伐天下時,便委老奴為晉陽宮副監,看守我大唐高祖皇帝龍興之地,後來貞觀四年時,當今陛下巡視晉陽,入住晉陽宮,亦叮囑老奴繼續看守此宮,其實老奴早在高祖皇帝未興義師時便看出來了,當今陛下那時還是太原留守之子,其行也,宛若龍騰,其踞也,宛若龍盤,頭頂隱隱可見紫光,正是九五極貴之相……」
李素和李治不約而同打了個呵欠。
這老宦官倒也實在,前面說一句自己年紀大了很囉嗦,接著便不負眾望,果然很囉嗦……
李治年紀小,耐心也不夠,終於忍不住打斷了老宦官的滔滔不絕,道:「你是晉陽宮的副監,那誰是正監?叫他來見我。」
名叫申義的老宦官神情一滯,吃驚地看著李治,連身後的李素都嘆了口氣,下意識地挪開幾步,一副我跟這瓜娃其實並不熟的表情。
李治愕然:「咋了?我問錯了嗎?」
申義垂首訥訥不敢言,李素忍不住嘆息道:「殿下,『晉陽宮正監』的位置,應該是空懸的,因為當年高祖皇帝陛下曾是太原留守時,兼領著宮監的官職,高祖立國,臣子後人自然要避其諱,其位必須空懸的,就好像當初你父皇還是秦王時,被高祖皇帝陛下任為尚書省的尚書令,你想想,後來你父皇登基後,尚書省還有『尚書令』一職嗎?只有左右僕射了,『僕射』之名雖是尚書令的輔官,實則房相,長孫相行的卻是宰相之實,這便是所謂的『避諱』……」
李治臉色被臊得通紅,有點惱羞地白了他一眼,道:「行了,你比這個老宦官還囉嗦……」
不敢看申義怪異的眼神,李治四下環視,假裝看風景的樣子,嘴裡道:「如此說來,這晉陽宮應該是你當家了,那麼,申義,你告訴本王,晉陽到底怎麼了,縣令和差役等一干官員呢?宮裡其他的管事呢?還有,晉陽災情如此嚴重,為何城內城外卻不見一個難民?」
申義不停眨著眼睛,看來眼疾有點嚴重的樣子,沉默半晌,道:「殿下,晉陽情勢確實不妙,因為雪災誤了春播農時,一年生計無望,百姓攜家帶口離鄉討活路者不少,聽說也餓死了不少……」
李素心頭一沉,搶著問道:「晉陽縣令如今何在?」
申義臉色有些陰鬱,嘆了口氣道:「災情嚴重,情勢危急,不知哪裡冒出來一些大逆不道的謠言,晉陽城外村莊都傳遍了,留下來的百姓們人心紛亂不穩,據說上月還有一夥子盜匪強梁打著殺富均糧的旗號煽動蠱惑百姓們造反,幸好被并州都督府的將軍領兵滅了,縣令早在十日前便親自下鄉,聯合當地士族鄉紳平息謠言去了,而且也要向當地的士族鄉紳們籌糧賑災,瞧眼下的情勢,沒個十天半月的怕是回不了城……」
第五百九十六章 事起生變
晉陽是大縣,時下大唐採用的是州縣制,即地方官府只設兩級,州和縣,雖說州之上還有「道」,但這個「道」是不常設官員的,縣的首官遇到事了,首先向州首官稟報,州首官刺史得了消息,如果發現自己處理不了,怎麼辦呢?直接八百里快騎遞進長安城,扔個大黑鍋給皇帝陛下,讓他操心去。
晉陽與別的大縣又不一樣,早在隋朝時還是郡治,後來武德年廢郡而立州縣制,於是晉陽也由晉陽郡改成了晉陽縣,劃歸併州,但因為晉陽是高祖皇帝起兵反隋的龍興之地,再加上晉陽人口多,版圖大,又是大唐北方直面突厥的邊境重鎮,無論政治,地理,經濟還是軍事,晉陽都有著特殊的地位,所以武德年間晉陽改縣之後,又將晉陽劃為「京縣」。
什麼叫「京縣」呢?時下大唐對全國所有的縣都分等級的,一共分為大縣,中縣,中下縣和下縣,但是這樣劃分未免有些簡單粗暴,於是又根據各縣地理位置和人口經濟等條件,作出了更細緻的區別,如離都城長安不遠,而人口和版圖比較大的縣,則稱為「京縣」或「赤縣」,又以地理條件優劣美惡劃分出「畿縣」「望縣」「緊縣」等,其意思大抵跟後世的「全國百強縣」之類的評比差不多,如果一定要更深刻的解釋何謂「京縣」,那麼三個字可以概之:很牛逼。
作為大唐的第三大都城,晉陽縣大約有五萬戶,二十多萬人口,這個數值看起來似乎有點可憐,放在後世任何一個縣,拎出來都比晉陽多得多,可是如今的貞觀年確實只有這麼多人,房玄齡曾在貞觀十三年上疏,向李世民報告如今的天下人口數,這份奏疏大抵相當於人口普查的性質,在房玄齡的奏疏里,整個大唐如今只有三百零四萬戶,人口一千二百多萬。
據說李世民看了奏疏很生氣,氣得半宿沒睡著覺,為什麼呢?沒面子啊!
所謂的「沒面子」,自然要有比較,俗話說「人比人該死,貨比貨該扔」,就是這個意思,在隋朝大業二年,當時的朝臣也給皇帝上過一份人口普查報告,那一年全國的總戶數是八百九十萬戶,人口四千六百多萬,時隔三十多年,無數朝臣和百姓追捧鼓吹的「貞觀盛世」,卻比隋朝驟然低了那麼多,所謂的「盛世」,仿佛像一場自編自導,自娛自樂的掩耳盜鈴把戲,李世民焉能不怒?當時那種心情,就好像期末考試後學渣看到學霸的成績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