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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官,本官……哼!」曹余狠狠一甩袍袖,轉身離去。
曹餘一走,剩下強撐著的官員們如蒙大赦,忙不迭跟在曹余身後離開,今日所謂緝拿真兇的正義行動,終於成了一場鬧劇。
李素盯著曹余等眾人的背影,滿臉疑惑地扭頭望向蔣權:「剛才喊打喊殺要進我大營,現在我主動請他進來,他怎麼跑了?」
蔣權嘿嘿冷笑:「別駕下了將令,誰敢踏進轅門一步便當場射殺,姓曹的匹夫哪有這個膽子?」
李素恍然,再看曹余等人的背影已走遠,只剩一個個小黑點,李素揚揚手,放了一句頗具曖昧意味的馬後炮:「哎,我又不射你……」
……
風波暫時平息了,李素用無比蠻橫霸道的方式將這樁案子強壓下來。
可是,這種方法終究落了下乘,當時箭在弦上,李素也是被逼無奈,但凡有更溫和的法子,他也不會選擇用這種得罪全城官民的辦法消弭災禍。
在西州,李素不是暫留的過客,少則要待兩三年的地方,如今剛來就把全城官民得罪了,以後李素如何還能悠然自得地在西州大街上閒逛?城裡的二把手變成了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大家以後怎麼愉快玩耍?
「今日末將遣人出營採買糧食,結果空手而回,城裡東西兩市的商人們不願賣糧食給咱們,而且城裡官民怨氣頗大,騎營出去的人處處受人白眼謾罵,李別駕,看這架勢,他們想孤立咱們啊。」蔣權悶悶地蹲在帥帳角落裡,一臉的鬱悶,昨日意氣風發不可一世的樣子全然不復再見。
一旁的王樁也愁眉苦臉的嘆氣:「酒肆也不賣酒給我了,城裡街上走一圈,莫名其妙總有幾個臭雞蛋爛菜葉砸腦門上,回頭找人也找不著,營里的吃食難吃得緊,我都好些天沒沾葷腥了……」
李素呆怔不語,許久,苦笑嘆了口氣:「這是非暴力不合作運動啊……」
「啥暴力?」新名詞令蔣權聽得一愣一愣的。
李素瞥了他一眼,懶得解釋。
「李別駕,如今營里的糧食大概只能支撐三五天,若再採買不到糧食,三五天後大營要斷糧了,這茫茫大漠裡,除了西州,怕是找不到別的買糧食的地方了,該怎麼辦,您拿個主意吧。」蔣權苦著臉道。
李素翻了翻白眼:「我能怎麼辦?我又種不出糧食,離西州最近的城池在千里之外,三五天恐怕也跑不過去……」
蔣權滿懷期待的臉漸漸變成了失望,蹲在地上垂著頭,活像遭遇天災的老農,一臉無處逃荒的絕望表情。
李素摸著光潔無毛的下巴,沉吟片刻,猶豫地道:「要不……咱們叫幾百人扮作沙漠裡的盜匪,也學著盜匪老前輩那樣見到商隊就搶,回頭故意留點把柄,就說是受西州刺史曹余指使,你看,既解決了糧食危機,又能禍水東引,我簡直是個天才……」
蔣權瞪大了眼睛,仔細端詳著李素的神情,沉默許久,道:「您認真的?」
「認真的。」李素無比誠懇地點頭,隨即問道:「可以這麼幹嗎?」
蔣權搖頭:「不可以。」
「那就當我沒說。」
遺憾地瞥了蔣權一眼,這傢伙,最大的缺點就是太有節操了,都快餓肚子了,居然還不肯做傷天害理的事,蒙著臉打劫點糧食,多大點事,迂腐!
「李素你不是會造震天雷嗎?多造幾個,半夜點著了朝刺史府里一扔,一了百了!」王樁滿臉殺氣地道。
李素朝他投去一記欣賞的眼神,看,這傢伙明顯沒節操多了……話說,誰把王樁教得這麼缺德了?
……
「西州的民心才是解決問題的源頭啊……」李素嘆道。
蔣權頹然道:「咱們幾成西州公敵了,末將此生從未在大唐的城池有過如此遭遇。」
隨即蔣權咬牙道:「這個曹余真該死,搞出個所謂糟蹋良家女子的案子,讓滿城百姓對咱們深惡痛絕,而咱們卻有口難辯……」
李素笑了笑,道:「你知道什麼叫『民心』嗎?」
蔣權疑惑地看著他,搖頭。
「看過趕羊嗎?你看那放羊的人要把羊群趕迴圈里去,他不會圍著一整群羊團團轉,只會盯著領頭的那隻羊,走偏了,走遠了,一顆小石子扔過去,把領頭羊的方向糾正了,後面的羊群便老老實實跟著它走……」
蔣權滿頭霧水,神情依然疑惑不已。
李素笑著解釋道:「所謂民心,也是如此,這不是什麼太玄妙太深奧的東西,子曰『民可使』,其實反過來說,民亦可愚,咱們只要找到那隻領頭的羊,一切問題迎刃而解。」
蔣權看著他,快速眨眼。
李素嘆了口氣,他知道,自己剛才這番話白說了。有些人永遠只會服從於命令,從來不會獨立思考什麼,比如蔣權。
「王樁,去城裡秘密將那位錢夫子請來大營,這一次客氣點,溫柔點。」
王樁撓頭:「若他不肯來呢?」
「嘖!」李素不滿地瞪了他一眼:「這還用問?揍他啊,敬酒不吃吃罰酒的人,值得擁有。」
……
……
錢夫子來得很快,而且很主動,雖只是個屠戶,卻顯然是個喜歡喝敬酒的人。
李素和顏悅色地看著他,目光充滿了欣賞,因為他發現錢夫子今日氣色不錯,而且布滿疙瘩和粉刺的臉上隱隱帶著幾分莫名其妙的睿智光輝,李素知道,今日將他請來大營的決定沒錯,他一定不會讓自己失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