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稱心跪在他面前,滿臉淚水,搖頭棄道:「奴不走,奴此生不棄殿下。」
李承乾蒼涼大笑:「世上唯一不負我者,竟是一個優伶樂童,世間炎涼,不過如此,棄之何妨!」
稱心跪在他身前,忽然一把拽住他的手腕,泣道:「殿下,奴也負過你,或許世上負你負得最深的是我,你不知罷了,現在不重要了,殿下,你要活著,一定要活著!」
李承乾失魂落魄地一笑:「稱心……當初我謀事之時,有宮人密稟,說你經常無故出宮,然後深夜回來,不知何往……稱心,不重要了,確實不重要了。不管你負我多深,今夜四面楚歌之時,你還在陪著我,我已原諒你了……」
稱心呆住,接著伏地大哭:「奴對不起殿下,奴必以死謝罪,但是殿下,你不能死!奴早在五日前便秘密在東宮北牆的牆根下打了個小洞,殿下從小洞出去,可至長安城北大明宮外,出了北牆,殿下可活得性命,至於以後,只能靠殿下自己掙命了,奴能為殿下做的,只有這些……」
李承乾嘆道:「原來我謀此事,竟連你也不看好,所以預先為我留了退路,果真是天公不助,勝算斷絕……」
稱心急道:「殿下,軍隊馬上要攻進來了,求殿下速速換衣逃出去!」
李承乾垂頭,沉默許久,長嘆道:「稱心,我……走不了了。」
第六百九十章 父子相殘(上)
李承乾能走,早在舉事之前,他便有足夠的能力為自己可能的失敗留條後路,哪怕是現在,稱心已給他留了後路,在大軍圍困之下他仍可從容遁去。
可李承乾不能走。
他是個沒有能力的人,唯一的光環便是「太子」的頭銜,除了這個頭銜,他這個人可以說一無是處,比塵埃更渺小,逃離了東宮,遠遁於域外,他憑什麼活下去?
活到如今,享盡人間富貴,習慣了別人對他俯首稱臣,也習慣了兩眼望天,從鼻孔里淡淡的哼一聲的尊貴生活,從今以後,他什麼身份都不是了,唯一伴隨他終生的,只有「朝廷欽犯」四個字,終日過著惶惶逃命如驚弓之鳥的日子,這樣的日子對他來說,比死更殘酷,更折磨。
既如此,為何要逃?
李承乾不想逃,他想為自己留下最後一絲尊嚴。
稱心不明白他的感受,稱心是底層的人,哪怕這幾年的錦衣玉食過慣了,但底層人的心態卻沒有絲毫改變,在他認為,好死不如賴活,活著比什麼都重要。
所以稱心不理解,當李承乾拒絕逃跑的這一刻,稱心甚至以為他在嘴硬,強撐著面子,於是稱心急了,一把拽住李承乾的衣袖,把他朝殿後拖去。
「殿下,這都什麼時候了!保命要緊,要面子何用?」稱心拽著他往後走。
沒走出兩步,李承乾狠狠一掙,袍袖掙脫了稱心的手。
「我說過,我不走。」李承乾語氣平靜地道。
稱心一呆:「殿下,你何苦……」
「稱心,我知你負我,但我還是很感激,至少最後這一刻,你未棄我而去……」李承乾深深看著他,眼中滿是久違的柔情:「人之將死,其言也善,以往我待你並不甚好,常使你委屈,可你仍不離不棄,此恩此情,承乾領受,今生無法報還了。」
「稱心,你還年輕,有大好的人生時光待你消磨,你快逃命去吧,父皇必然徹查此事,無論你有沒有參與,被父皇抓到肯定難逃一死,你逃了,能換我心安。」
「稱心,我做下無君無父的大逆之事,累下許多罪業,辜負了上天給我的厚福,來世恐怕也投不了人胎,今生欠你之情,不知幾番輪迴才能報還,只能欠著你了。」
「稱心,你若是女兒身該多好,至少我多了一個爭奪天下的理由,因為你。」
李承乾夢囈般呢喃,說著說著,已淚流滿面。
稱心泣不成聲,垂首跪在他面前,痛不欲生。
東宮鳳凰門外,傳來一下又一下的撞擊聲,李承乾仰天深吸口氣,道:「快走!他們要攻進來了,晚了就走不了了。」
「殿下,奴願隨殿下赴死!」稱心搖頭大哭道。
「快走!你有什麼資格隨我赴死!」李承乾忽然變臉,怒目厲聲道。
「奴不走!」
啪!
一記耳光狠狠扇在稱心臉上,隨即稱心只覺下腹一痛,竟被李承乾一腳踹出老遠。
「我是大唐太子,縱死也須高貴無暇,坦然體面,留你這下賤臠童在身邊算得什麼?滾!」李承乾怒喝道。
稱心痛哭不止,仍跪在地上苦苦哀求,不肯離去。
李承乾怒極,再次飛起一腳踹去,稱心那單薄的身子順著光滑的地板滑出老遠。
「滾!以後不必相見!」李承乾眼中浮起熟悉的殘虐之色。
鳳凰門發出轟然巨響,顯然門已被破,雜亂的腳步由遠及近,禁軍已攻入了東宮。
稱心露出絕望之色,再次深深看了李承乾一眼,咬了咬牙,轉身離去。
直到稱心的身影消失不見,李承乾這才長呼一口氣,露出了釋然的笑容。
腳步聲越來越近,李承乾卻不慌不忙,伸手細心地整了整身上的太子疏冕朝服,並調整了坐姿,將自己的表情和形象調整到最端莊,最從容不迫的模樣,然後,坦然直視殿門。
殿門外,右武衛禁軍蜂擁而入,進殿後只見李承乾一人獨坐殿中,短暫的一愣之後,所有禁衛忽然拔刀,刀尖指向李承乾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