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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兒越說越難過,眼眶漸漸泛了紅。
武氏心疼不已,將她摟在懷裡溫言道:「杏兒放心,以後我若騰達,天下任何珍稀美味管教你一生吃個痛快隨性。」
杏兒高興地點頭,遞過一塊糕點,笑道:「武才人你也吃一些,為何每次你都要看杏兒吃得半飽了你才開始吃呢?大家一起吃豈不開心?」
武氏搖搖頭,笑道:「我不喜糕點,真的,杏兒只管吃,莫在意我。」
杏兒十幾歲的年紀,性子天真單純得很,聞言也不客氣,又拈起一塊糕點塞入嘴裡。
一邊吃,杏兒一邊道:「武才人,剛才綠柳姑娘說,上元節那天,公主殿下會為武才人在陛下面前遞好話兒,想必武才人離開掖庭的日子不遠了,武才人離開那天……能帶上杏兒嗎?杏兒以後專門服侍你,給你梳妝,給你盤發,給你漿衣,杏兒很勤快的……」
武氏笑道:「你是我認下的妹妹,怎會不帶上你?杏兒放心,你的苦日子已到頭了,以後呀,你會活得快快樂樂,一生衣食無憂,說不定以後你還會管許多人呢。」
杏兒瞪大了眼睛,興奮地道:「真的嗎?以後我也能當女官啦?」
「對,當女官,以後我若有騰達之日,那些殿中省,內侍省的奴人們見了你,都得規規矩矩行禮,你看誰不順眼便殺了誰。」
「看不順眼便不看,何必要殺他?不行不行……」杏兒頗不認同地搖搖頭,接著道:「剛才綠柳姑娘還說,武才人的恩公另有其人,婢子聽了很久,聽出來武才人想打聽那位恩公是誰,可綠柳姑娘死活不肯說,武才人有法子知道那人嗎?杏兒託了武才人和那位恩公的福,不但保住了性命,還不用幹活,也不必餓肚子,杏兒也想給恩公磕幾個頭呢……」
武氏沉思半晌,緩緩地道:「雖然綠柳不肯明說,可我多少還是猜到了幾分……昔日我隨侍帝側,正是風光之時,依稀聽說了一樁事,說是貞觀十年,東陽公主誓死抗婚,只因她與當時的涇陽縣子李素有私情,此事當時震驚長安,天下皆聞。後來公主殿下索性出家為道,而那位涇陽縣子,在血戰西州之後立下潑天的軍功,被晉為涇陽縣侯,雖然與別的女子成了親,可我聽說至今與東陽公主仍藕斷絲連……」
「東陽公主是個出家的道姑,性子素來寡淡無爭,從不參與朝政和後宮之事,其他的皇子皇女每日在陛下面前撒嬌爭寵,可她卻從來不屑為之,如此清心寡欲,與世無爭的人,若說世上還能有一個人能驅使她心甘情願做事出頭,那麼這個人……」
紅艷的唇角隱隱勾出一抹動人的弧線,武氏喃喃笑道:「恩公,妾身終於知道你是誰了……為了一個淪落掖庭,性命懸於一線的女子做了這麼多事,繞了這麼大的彎,恩公,你……到底意欲何為?」
第五百五十六章 年關故人
李素意欲何為,嚴格說來,連他自己都不清楚。
暗中襄助武氏,只是他在紛亂的時局裡埋下的一步棋而已,他甚至都不知道這步棋到底會不會有作用,因為武氏太不一樣了,她不是一個甘心做棋子的女人,李素埋下的這步棋,若干年後連他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掌控。
畢竟,這個女人是武氏。
上下五千年,只有這麼一位公然稱帝的女皇,李素對她既要倚重,也要提防,她是一柄雙刃劍,可傷人,亦可傷己。
李素對武氏感到不安,反過來說,武氏對李素更加不安。
一個淪落掖庭,一生再無任何希望的女人,堂堂縣侯為何對她如此看重?她有什麼資本和籌碼能讓一位聖眷正隆的縣侯青眼有加?
武氏對誰都笑靨如花,可是只有她知道,自己的內心是冰冷的,荒涼的,像一片寸草不生的沙漠。
幼年父親早亡,親兄弟容不下她們母女,最後將她們母女趕離家門,從小武氏便嘗盡的世間炎涼,被選入太極宮後,裡面的勾心鬥角爾虞我詐更是變本加厲,從小到大,在不斷抗爭與陰謀的環境裡成長起來的人,如果說她的心裡仍充滿了陽光和正能量,未免有些扯淡了。
武氏才二十出頭,卻經歷了人生太多的炎涼,她的心理已經很陰暗了,對任何人都存有深深的戒備心理,尤其是對那種無故對她施恩的人,防備心更重。
猜出東陽背後的人是李素後,武氏的第一反應其實並非感恩,而是權衡。
猜測對方的目的,同時也掂量自己的籌碼,所謂「禮下於人,必有所圖」,武氏最想知道的是,自己有什麼地方值得那位如日中天的縣侯出手相助,他所圖為何?有那麼一剎那,武氏甚至猜測他是因為垂涎自己的美色,畢竟,如今的她,唯一的籌碼只有美色了,隨即武氏自己搖頭否定了這個答案,並且苦笑不已。
堂堂縣侯,進出來往皆是當朝權貴,可謂笙歌曼舞,萬花環伺,想要怎樣的人間美色而不可得?腦袋被門夾成什麼形狀才會看上一個淪落掖庭做苦活的女子?
左思右想,武氏仍未想通李素施恩於她的動機,於是輾轉反側,夜夜失眠。
……
李世民走後,李素睡得很香,吃得也不錯,而且吃和睡基本不挪地方,再一次懶出了人生的新境界。
刺殺老爹的仇,算是報了,堂而皇之將幕後兇手斬殺在東宮門口,不僅震懾了太子李承乾,也以縣侯的身份公然對東宮挑釁,而李承乾也因此事而陷入了極大的麻煩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