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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不過,火藥味還是沒有完全消散,侯傑還躺在地上,事情已經發生,不是幾句客套話便能交代過去的。
最後還是劉顯的心性缺了點火候,忍不住打破了這個尷尬的僵局,說到了正題。
「李公爺您……認識侯傑?」劉顯試探著問道。
李素笑著搖搖頭:「不太熟,平日來往不多。」
這句是實話,哪怕侯家沒出事以前,李素也跟侯傑沒有太多來往,人與人之間還是看眼緣的,所謂「傾蓋如故,白髮如新」就是這麼個意思,第一眼覺得投脾性了,一輩子肝膽相照,第一眼覺得不太爽利,一輩子頂多也只是點頭之交,李素和侯傑就是如此,以前侯家沒敗落,侯傑常出入青樓酒肆縱情聲色,可謂風流陣里的急先鋒,據說幹過幾樁出格的事,還因爭風吃醋牽扯了一樁風流人命官司,後來不了了之,對這種人,李素向來都是下意識的敬而遠之。
這句話出口,兩個人同時變了臉色。
劉顯一愣之後,神情頓時輕鬆甚至喜悅起來,而地上躺著的侯傑則一臉灰敗絕望。
誰知李素又忽然補了一句話。
「……不過,侯傑的父親侯君集大將軍,卻對我有恩。」李素慢吞吞地道。
劉顯喜悅的表情剛浮上臉便僵住了,而侯傑卻頗為意外地看著李素。
劉顯沉默片刻,咬了咬牙,指著侯傑道:「不知李公爺的意思……」
李素淡淡道:「我沒興趣知道你們之間有什麼仇怨,不過今日,我要保侯傑,世間所謂仇怨,無非權錢或美色,我想,我應該擔得起。」
劉顯的臉色越來越難看,終究是年輕人,忍不住火氣,語氣漸漸陰沉了。
「李公爺何苦為此破家之人而駁我安平侯府的面子?」
李素笑了笑,直視劉顯的眼睛,平靜地道:「你這句話,我是不是可以理解為,今日找侯傑麻煩的其實不是你,而是你父親,或者說,是你們安平侯府的意思?」
劉顯一滯。
這個問題很嚴重,李素話里的意思很明了,如果是他劉顯與侯傑兩個人之間的事,那麼便是私人恩怨,私人恩怨再怎麼嚴重,也只是兩個人之間的事,但是如果這是劉顯的父親安平縣侯的意思,那麼事情就不簡單了,已然上升到權貴家族之間的恩怨,這個恩怨可就嚴重多了。
劉顯不是頭腦簡單的紈絝子弟,事實上權貴的家教是最好最全面的,從小便有人教他權衡利弊的道理,他能在最短的時間內對情勢做出最恰當的判斷。
眼下的情勢,顯然對劉顯不利,因為他招惹不起李素,不僅是他,連他父親安平侯都招惹不起李素。
然而,今日劉顯似乎有些底氣,李素的話已經說到這個份上,劉顯還是沒有退讓。
沉默良久,劉顯面色數變,最後終於咬了咬牙,加重了語氣道:「不錯,是咱們安平侯府的意思。」
李素眉梢一挑,笑得愈發燦爛了。
劉顯的回答頗有些出乎意料,李素原以為幫侯傑出了頭,對方會知難而退,就算從此結了仇,那也是以後的事,絕不會當眾撕破臉的,不曾想,卻等到劉顯的這句回答。
好了,既然上升到了權貴家族恩怨的層面,事件可以說全面升級了。
「安平侯府麼?」李素喃喃念了一句,然後笑道:「好,是我小覷天下英雄了,看來我李素這點小臉面在安平侯面前賣不動呀,既然賣不動,那好,我便不賣了。」
笑容漸斂,李素目光忽現鋒芒。
「劉公子,你剛才話里的意思,這是你們劉家與侯家的恩怨,是這個意思嗎?」
劉顯陰沉著臉,點頭道:「是的。」
李素冷哼道:「侯家已敗落,所以你們劉家打定了主意要落井下石了?」
劉顯知道此時已將李素完全得罪,再無轉圜的餘地,索性橫下心,冷冷道:「李公爺這話,我可不敢搭腔了,『落井下石』四字,我劉顯萬萬擔當不起,倒是李公爺你,什麼都不清楚便橫插一手進來,是不是不太合適?」
李素笑道:「劉公子來長安時日不長,久了你便知道,我李素向來是幫親不幫理,既然我說過今日擔待了侯傑,那麼,從今以後,侯家的事便是我的事,任何恩怨可衝著我來。」
說完李素看也不看劉顯憤怒的神情,朝方老五揮了揮手,吩咐道:「將侯公子抬著,送回侯家,多日不見侯家嬸娘,今日正好去拜望一下。」
侯傑胳膊骨折,肋骨也斷了,疼得兩眼發黑,但神志仍清醒,聞言頓時努力強撐起身,朝李素感激地道:「多謝子正兄仗義……」
說話間,方老五等部曲已上前抬起了侯傑。
劉顯這些年仗著小侯爺的身份處處順風順水,此刻竟被李素徹底無視,劉顯這樣的倨傲跋扈的紈絝子弟哪裡受過這等氣?年輕人嘛,衝動起來哪裡顧及後果,於是頓時怒髮衝冠,也顧不得李素的身份和權勢,上前橫出一步攔住了李素和方老五等人的去路,眼神陰沉地瞪著李素道:「李公爺,還請三思而行,為保一個破落戶而與我侯府反目,值得嗎?」
李素有些驚奇地看了他一眼,然後緩緩道:「劉顯,縱是你父親劉平在我面前,恐怕也不敢如此說話,你……這是在威脅我?」
劉顯強忍住氣道:「不敢,李公爺言重了,只是凡事皆有是非曲直,為何李公爺連問都不問誰對誰錯,便一頭偏向了侯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