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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的什麼地方的話?」李素悄然問道。
那焉深深看了他一眼,目光有些讚嘆。
不問對方話里什麼意思,第一句卻問說的哪個地方的語言,這個問題比敵將話里的意思更重要。
那焉現在也漸漸清楚了,一個十多歲的少年被英明無比的天可汗陛下封官賜爵,而且聽說頗受榮寵,是啊,若沒個幾斤幾兩的本事,憑什麼讓大唐天可汗陛下如此垂青看重?
身處險惡的環境裡,李素的頭腦卻仍舊十分清醒,這,也是本事。
那焉沉吟片刻,壓低了聲音道:「說的突厥話,靠近大唐庭州北邊一個突厥部落的方言,有些生僻……」
李素睜大了眼:「你確定是突厥話?」
「確定,小人多年行走絲綢之路,左近每個地方的方言都略知一二。」
李素眉頭擰得更緊了,喃喃道:「這裡才剛過玉門關啊,突厥人怎會出現在此處?」
那焉笑道:「大唐西面的國境說是遠至西州,可是在這一望無垠人煙罕至的大漠裡,怎會有真正的國境?突厥人來去如風,玉門關以外,出現在哪裡都不奇怪。」
二人低聲說著話,不遠處,唐軍與突厥人卻陷入了僵持中。
夜色太黑,敵我雙方都難以分辨敵情,突厥人剛才吃了一個小虧後不敢輕舉妄動,又不甘就此離去,雙方隔著數十步的距離靜靜對峙著。
許明珠初時嚇得瑟瑟發抖,被李素摟進懷裡後,慢慢地平靜了許多,後來發現大唐軍隊輕易將敵人的第一波進攻打退,雙方進入僵持後,許明珠竟也不害怕了,不但不害怕,腦子裡似乎還能想到些別的東西,比如……此刻被夫君摟在懷裡,生平第一次被異性摟著,也是夫君第一次對她如此親密,還是第一次感受到原來男人的胸膛那麼溫暖,安全……
腦子裡越想越多,然後,許明珠的臉蛋漸漸紅了,鴕鳥似的把頭埋在他懷裡,不管外面什麼狀況,死活也不肯出來。
相比許明珠此刻滿腦子的旖旎念頭,李素卻清醒多了。
深擰的眉頭一直沒有舒緩過,漆黑的夜色里只聽得數十步外敵人的馬蹄聲,還有他們騎的戰馬偶爾不耐地打個響鼻,可敵人的人數,方位,戰陣的陣型等等,一概不知。
今晚的敵襲太突然了,事先完全沒有任何預兆,也不清楚對方襲擊的目的,求財還是屠戮,或是……刻意針對他這個新上任的西州別駕?
僵持不是辦法,這只是短暫的微妙的平衡,戰場上這種千鈞一髮時刻的平衡通常很快會被打破,或許因為一聲咳嗽,一聲弓弦,甚至因為一陣不起眼的微風……
李素眉梢跳個不停,如果說第一次只是敵人的試探的話,打破僵持平衡後的第二次攻擊,必然比第一次要慘烈得多,大家都清楚戰機萬變的道理,誰都不會愚蠢的繼續僵持下去。
咬了咬牙,李素將許明珠放開,囑咐王樁保護好她,然後貓著腰走出由駱駝和貨物堆砌起來的防護圈,走到前方列陣的蔣權馬前。
「蔣將軍,這樣僵持下去不是辦法……」
蔣權神情抑鬱地看著前方,嘆道:「僵持確實不是辦法,再拖下去對雙方都有害無利,末將猜測,敵人很快會發動第二次了,李別駕快回去,末將必豁命以護別駕周全。」
李素沒動,他跑出防護圈不是為了說這句廢話的。
「蔣將軍,咱們必須把主動權抓在自己手裡,否則若敵將下一次進攻時採用分而化之的法子,一邊牽制我騎兵主力,另一邊從側翼襲擾商隊,那時我們的麻煩就大了。」
蔣權心中一沉,若敵將果真如李素說言,確是一樁天大的麻煩,漆黑的環境對敵我雙方都是公平的,大家都施展不開手腳,可敵人卻有一個優勢,他們無所顧忌,一刀劈下去,殺到誰都是賺了,可蔣權和麾下的騎兵不行,他們還要護住李素和胡人商隊,有了顧忌便難免被動,這本是戰場大忌。
「如何主動?眼下一團漆黑,只能列陣防禦,若貿然出擊,恐會吃大虧……」蔣權苦澀地搖頭,隨即神情忽然變得憤慨,握緊了拳頭怒道:「恨只恨敵人卑鄙,趁夜偷襲,若換了白日亮堂之時,一切皆在目視之內,縱然敵軍成千上萬,也管教他們知曉我大唐鐵騎的厲害!」
李素朝遠處望去,隱隱可聞對面有人馬喘息之聲,偶爾還能聽到馬蹄不安的刨著地,可不管如何凝目注視,仍舊是一團漆黑,不見一人一馬。
思索許久,李素忽然眨了眨眼:「蔣將軍知道照明彈嗎?」
蔣權愕然:「何謂照明彈?」
「聽我說,現在雙方都不能點火,一點火便暴露,一暴露便被攻擊,但若是讓敵人那邊首先出現光亮呢?」
「李別駕的意思是……」
「我聽了一下敵軍人馬的動靜,大約離我們五十步上下,若我們點亮一支火把,奮力朝敵軍扔過去,火把扔到敵軍陣前,至少有一剎的光亮……」
蔣權呆了片刻,接著大喜,他並不笨,所以李素一點即通,戰機瞬息萬變,但有那麼一絲絲的光亮,對經驗豐富的將領來說,足夠了。
「好法子!」蔣權也顧不得跟李素客氣,馬上壓低了聲音下令:「來人,搜集軍中松枝火把,前隊列陣,弓箭準備!分兵五百人,左右側翼壓陣,準備衝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