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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治神情凝重,將李世民的話一一記下。
沉默一陣,李治又道:「父皇,房相前幾日也告了病,聽說已病重了,兒臣昨日親自去房府探望,房相臥於病榻,難以起身,回來後太醫與兒臣說,房相之病,恐……難愈也。」
李世民神情沉痛,眼眶漸漸蓄滿了淚水,道:「玄齡也……唉,他一生殫精竭慮,朕得他之助,方有這貞觀之治,昔年的老弟兄,一個又一個離朕而去,朕也快了……」
難過地閉上眼,李世民嘴唇抖索,喃喃念道:「生前事,身後名,一代名相埋於黃土,青史可留滿紙遺香,玄齡不負朕,不負天下,不負此生,善也。」
李治泣道:「父皇保重身子,勿使憂思過甚,您是萬邦尊崇的天可汗陛下,兒臣還小,什麼都不懂,還指望父皇多多教誨,您一定要快快好起來……」
李世民苦笑道:「朕也不願英年而逝,朕還有許多心愿未曾了結,高句麗,吐蕃,南詔,還有與朕結下死仇的靺鞨六部……太多的敵人需要朕去征服他們,太多的征戰等待朕揮動令旗,可是,終究天命難違呀……」
深深注視著李治,李世民緩緩道:「朕留給你的都是忠臣良相,長孫無忌,褚遂良,孔穎達等人,他們的政見與朕常有不合,但朕反而更信任他們,為君者,不可憑一己之喜惡行事,朝堂里必須容得下不同的意見,不僅僅是給世人一個胸襟廣闊的帝王名聲,更重要的是,他們能想到許多自己想不到的地方,有他們在朝堂里,能夠時時提醒君王謹言慎行,為帝王查遺補缺,當初魏徵在世時,向朕上疏不下萬諫,就算常常把朕氣得半死,不止百次對他動了殺心,可朕終究沒動他,究其原因,是因為朕知道他們都是忠臣,他們上逆耳諫書不是為了自己升官,而是為了天下,為了咱們的李姓江山,他們,是制約君權的一股重要力量……」
「雉奴將來登基後,朝堂里也要提拔一批像魏徵這樣不懼君威的諫臣,你要將他們待若上賓,不可輕慢,臣子上諫就算再難聽,你心中再生氣,也不可輕易因言治罪,否則會傷了天下臣子和士子的心,治罪多了,慢慢的也就沒人敢勸諫你了,於是無數雙眼睛就這麼看著你,就算你犯下了大錯,他們也不會再出聲了,長久之下,國必亡焉。」
李治垂頭恭聲道:「兒臣謹記父皇教誨。」
說了一陣話,李世民的神情有些疲乏,喘息也急促起來。
李治上前為李世民輕揉胸口,一邊道:「父皇身子不適,先歇息吧,待父皇身子好些,兒臣再來請教治國事宜。」
李世民閉著眼,道:「雉奴今日前來,是有事要說麼?」
李治沉默片刻,道:「兒臣確實有事,但父皇您的身子……」
「無妨,說吧,何事令你拿不定主意?」
李治低聲道:「是關於李素的事。」
「李素怎麼了?」李世民嘴角一勾,道:「難不成他又闖禍了?」
李治也笑了笑,道:「是闖禍了,不過這個禍早在貞觀九年便闖下了,今日算是了結。」
李世民似有所覺,眼睛忽然睜開,憔悴疲憊的目光閃過一道銳光。
「詳細說說。」
李治遲疑了一下,道:「李素今日領兒臣到長安東市,說是要送給兒臣一件禮物,東市的街邊,李素讓兒臣隨意提幾件自己想知道而無法知道的事,兒臣提了,每件事在一炷香時辰內都得到了答案……」
李治將今日東市所遇娓娓道來,李世民一直沉默地聽著,神情愈發複雜起來。
待李治說完,李世民仍不發一語,表情莫測。
李治擔心地看著他的表情,小心翼翼道:「聽李素說,父皇您……應該知道此事吧?」
李世民點點頭:「朕確實知道,貞觀十年時便已知道了。」
「這事兒確實是李素犯了錯,可兒臣以為,李素暗中培植出這麼一股勢力,其原意並非針對朝廷,而是為了東陽皇姐,他純粹是想自保,希望這股勢力能幫他和皇姐換來一個好的結果,與朝廷軍隊並無干係,事實上他也沒有利用手中的這股勢力插手國事……」
李世民哼了一聲,道:「他的初衷,朕自然也清楚,否則你以為朕會容許他這股勢力的存在而無動於衷嗎?若他表露出一絲反意,朕早將他處死了!」
李治笑道:「父皇英明,事實上這股勢力最終還是悄無聲息的掌握在父皇手中了,父皇向裡面安插人手,李素也心知肚明,這幾年已完全撒手不管,未曾再動用過它,當初李素培植它,只能算是年少輕狂,不懂事之舉……」
李世民扭頭看了他一眼,道:「雉奴這前前後後的為李素開脫解釋,做得太明顯了。」
李治臉一紅,笑道:「就算兒臣不為他開脫解釋,父皇自問捨得殺他麼?李素可是有著一肚子神秘莫測本事的能臣呀,兒臣未來還要重用他呢,還請父皇給兒臣留一份情面,莫追究李素之罪,可好?」
李世民若有深意地道:「有一便有二,你敢擔保李素以後不會又瞞著你弄出另一股勢力麼?天子眼皮底下有這麼一股不被帝王掌握的勢力,你知道會有什麼後果?」
李治神情嚴肅地道:「兒臣可以擔保李素不會再犯同樣的錯了。」
「為何?你憑什麼擔保?憑你和他的交情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