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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於眼前這位急著要跟李素交朋友的吐蕃大相,李素不太感興趣。
太客氣了,一見面就滔滔不絕的誇讚和追捧,糖衣炮彈一發接一發不要錢似的朝李素傾泄而去,李素越聽越警覺,這麼有禮貌,他根本看不出來對方到底會選擇什麼時候背後捅自己一刀。
「下官亦素喜交友,大相之請,下官萬分榮幸,以後下官與大相便是朋友了……」李素表情很誠懇,從裡到外透出一股濃濃的真誠。
祿東贊笑道:「你我既是朋友,何必還稱『大相』『下官』這種見外的話?我在長安尚有多日盤桓叨擾,日後你我以兄弟相稱如何?」
李素笑了,順勢便朝祿東贊拱手:「愚弟李子正,見過祿兄。」
祿東贊臉色一僵:「祿……祿兄?」
嘴唇囁嚅幾下,祿東贊似乎想解釋自己的名字雖然叫祿東贊,可並不姓「祿」,然而看到李素誠懇的笑臉,祿東贊決定入鄉隨俗。
「祿兄就祿兄吧,子正賢弟有禮了。」祿東贊笑吟吟地道。
李素嘿嘿陪笑了幾聲,然後二人陷入沉默。
說是朋友,可大家實在很不熟啊,不知該聊些什麼話題,兩國和平共處,共同發展之類的屁話應該拿到朝堂上跟李世民聊,李素說白了就是一個地陪導遊。
想到地陪導遊,李素髮覺自己終於找到了話題,於是開始跟祿東贊聊起了大唐的風俗人情,從絲綢到瓷器,從市面上琳琅滿目的特產貨品,到大唐的目標是星辰大海等等,祿東贊一直笑吟吟地聽著李素天南海北的亂扯,趁著李素歇氣的當口,祿東贊這才笑道:「聽賢弟一席話,愚兄大漲見識,這幾日若賢弟有瑕,可否領愚兄在長安城四處逛逛,領略一下大唐國都的風采?」
李素笑道:「祿兄所請,愚弟必不推辭。」
……
告辭走出四方館,已近黃昏了,李素長嘆一口氣,他發覺自己說廢話的本領又精進了幾分,滔滔不絕說了一個下午,心裡只盼著祿東贊在長安玩過癮了趕緊走人,不然李素擔著這份勞心費神的差事,對自己委實是一種極大的折磨。
更何況,李素的老丈人如今還關在刑部大牢里,許明珠和丈母每天在家以淚洗面,自己忙著營救,實在提不起心勁去陪一個不知所謂的異國大相閒逛閒聊。
所以李素走出四方館的瞬間便做了一個決定,這幾日索性把剛認的祿兄扔在四方館裡不聞不問,自己則抓緊時間想辦法救老丈人,大唐的生活節奏這麼快,大家都這麼忙,就不要互相傷害了。
……
祿東贊站在廊沿下,負手靜靜看著李素的身影從大門消失,嘴角的笑意一直不曾消逝過。
廊下拐角處,一道魁梧的身影悄然走近,站在祿東贊身後行禮,輕聲道:「大相,這位大唐的官兒對我們吐蕃似乎頗有戒意……」
祿東贊頭也不回,笑道:「拉扎,你是我們吐蕃使團的副使,身負接送大唐公主和親的重任,難道你不知道此人的名號?」
名叫拉扎的漢子遲疑了一下,道:「此人是害我吐蕃失守松州的禍魁。」
祿東贊搖頭,嘆道:「作為出使唐國的副使,若你對唐國君臣的所知僅只這點皮毛,本相不得不說,你不配當這個副使。」
拉扎垂頭惶恐道:「拉扎知錯,請大相指點。」
祿東贊垂頭,看著自己的手。
他的手很精緻,而且相比別的吐蕃人而言,他的手還很乾淨,李素嫌棄他實在有點吹毛求疵了。
「李素所能者,可不僅僅是造出了震天雷而已,這些年唐國皇帝交給他的差事,他都辦得漂亮利落,二十出頭的年紀,皇帝竟將他調入尚書省任職,顯然是為了給下一任國君培植羽翼,為李素將來輔治天下鋪埋伏筆,在皇帝心裡,李素將來的位置大抵等同於如今的右僕射長孫無忌,是皇帝身邊最重要也最信任的臣子,所以,對李素此人,我們不可等閒視之,將來吐蕃若與唐國有開戰之日,有此人在朝堂,怕是不好對付。」
拉扎猶豫了一下,道:「可是臣下聽說,李素與唐國太子似乎有仇怨,將來若皇帝逝去,太子登基,李素怎麼可能成為新皇最重要最信任的臣子?」
祿東讚嘆了口氣,道:「你又失職了,如今唐國太子失德喪行,言行多有忤逆殘暴之處,唐國無論朝堂還是民間,皆有太子即將被廢黜的傳言,傳言自然不可全信,不過可以肯定的是,唐國皇帝必然有了易儲之心,難道你沒聽說,唐國太子多次求見皇帝,而皇帝並不見他,父子二人算來已有半年未見了,上月唐國四道雪災,數十萬流民擁至長安,按唐國規矩,本應太子代皇帝出面安撫流民的,可皇帝卻並未差遣太子出城,此事的暗示可就很明顯了,唐國皇帝怕是已對太子很不滿了,朝堂民間所謂的易儲之說,也不是空穴來風,或許過不了多久,我們便可聽到東宮易主的消息。」
拉扎心悅誠服點頭:「大相遠在吐蕃,掐指卻知數千里之外的事,臣下佩服。」
祿東贊正色道:「吐蕃和唐國皆是當世強國,所謂一山不容二虎,兩國將來必有一戰,中原有位先古兵家聖賢曾說過,『夫未戰而廟算勝者,得算多也』,未開戰前,敵人內部外部的一切情報和內幕,我們務必都要查清楚,多掌握一樁內幕,未來的戰事我們便多得一分勝算,兩國交戰,可不是拉出兵馬你砍一刀我戳一劍那麼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