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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小樓坐在院子外抱著一塊兩百斤的大石磨舉起又放下,周而復始,架勢很足,似乎在為下一次挨揍做準備。
大門外傳來匆忙的腳步聲,薛管家跑進內院,向李素稟報有宦官至,陛下有旨,宣李素速速進宮。
李素呆怔片刻,急忙帶上鄭小樓,跟著宦官一同進了城。
兩個時辰後,李素匆匆走進太極宮甘露殿。
殿內朝臣不少,文臣武將皆俱,人人穿著朝服坐在殿側,李世民身著黃袍坐在首位,一片紫色緋色官袍里,李素一身綢衫布衣的平民打扮顯得特別亮眼。
李素滿頭霧水,老實又低調地找了個偏僻的角落跪坐下來。很奇怪啊,眼前這殿內君臣的架勢,明顯是在商議軍國大事,把他這個被削了爵又罷了官的平民宣進宮來做甚?
殿內氣氛不算凝重,李素甚至能感受到君臣臉上透出幾許興奮之色。
李世民心情顯然很燦爛,抬眼看到李素一聲不吭坐在靠近殿門的角落裡,不由長笑道:「兀那李家小娃子,坐那麼做甚?怕朕吃了你麼?還不趕緊給朕滾過來!」
眾臣紛紛扭頭,看到李素後盡皆露出和善的笑容,畢竟李世民的口氣太親昵了,不管大家心裡對李素如何想,表面上的和善一定要有的。
李素苦笑一聲,只好起身朝前走,眼角餘光不時從眾臣臉上閃過,將他們的表情一一記在心裡。
長孫無忌捋須淡笑,褚遂良神情平靜,李績目露欣賞,李靖如老僧入定,程咬金……
三藕浮碧池!什麼鬼!
李素受到驚嚇,腳下忽然一崴,然後便覺一陣鑽心的痛,足踝似乎扭到了。
疼得齜牙咧嘴的同時,李素心中暗暗咒罵老流氓,本來便生得一張姥姥不親舅舅不愛的醜臉,生得這麼丑居然還好意思朝他扮鬼臉……這般又老又丑,萌點何在?
一瘸一拐走到李世民面前,隔著十來步的距離,李素躬身行禮:「臣,咳,不對,草民李素,拜見陛下。」
湊近了才發現李世民紅光滿面,而且剛嗑了藥似的神情異常興奮,李素甚至眼尖發現李世民掩在矮腳桌下的腿在微微顫抖。
「哈哈,還跟朕『草民』,是在抱怨朕這麼久沒起復你麼?」
李素慌忙道:「草民不敢。」
李世民大笑道:「今日這事,你若給朕辦妥當了,朕必將你官復原職,嗯,爵位也還給你,大唐英雄出少年,朕的天下里,怎能少了你這個少年縣子?」
「草民必為陛下效力,死而後已。」
直到現在李素仍是雲裡霧裡,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見李素疑惑的模樣,李世民微微一笑,這才道出原由。
事情很簡單,在大唐君臣不懷好意的目光注視下,薛延陀的內亂在醞釀了半年後,終於不負眾望徹底爆發了。
半年前,李世民納李素所獻之推恩策,以宗主上國的名義將薛延陀的真珠可汗和他的兩個兒子同時封為可汗,不僅如此,還借花獻佛似的將薛延陀國的土地以賜封的形式一分為三,同時劃分給三位可汗,反正是別人家的國土,李世民怎麼劃都不心疼。
李素獻的這一計委實歹毒無比,原本薛延陀國內只有真珠可汗一人乾綱獨斷,國內各部落大小事務悉由真珠可汗一人而決,日子過得既瀟灑又愜意,誰知這種人生得意策馬奔騰的愉悅時候,遙遠的南國大唐皇帝李世民要死不死的給他遞了一道聖旨,聖旨內容很煽情,不僅把唐薛兩國的友誼升華到山無棱,天地合,乃敢與君絕的高度,還以宗主家長的姿態把真珠可汗的兩個兒子也封為可汗,並且非常好心地把薛延陀的國土,部落,人口,軍隊以及各部貴族都做了安排,不管人口還是土地,全部一分為三,大家排排坐,分果果,老爹和倆兒子一人一份。
意外不意外?開心不開心?趕緊領旨謝恩吧。
真珠可汗接到李世民的旨意後差點瘋了,被李世民氣的,久經風浪的真珠可汗自然馬上察覺到這道聖旨里的歹毒之意,兩國戰端一觸即發之時,大唐狗皇帝居然給他來了這麼一手,簡直欺人太甚!
真珠可汗氣瘋了,但他的兩個兒子似乎態度不一樣,雖然表面上也和老爹一樣生氣,可他們生氣的表情卻頗為微妙……
權欲動人心,生在可汗家族,自然對汗位有著超乎一般的野心和嚮往,原本兩個兒子老老實實等著老爹咽氣蹬腿後再謀汗位,然而年復一年,老爹越活越精神,絲毫沒有蹬腿的跡象,兩個兒子也等得越來越不耐煩了,就在兩個不孝子猶豫要不要想個法子弄死老爹拉倒的時候,大唐皇帝的聖旨如久旱的甘霖般來臨……
——兩個不孝子暗地裡有沒有給李世民取個「及時雨」的外號,不可考。
唐皇聖旨里的歹毒之意,真珠可汗清楚,兩個兒子不是蠢貨,心裡自然也有數,清楚歸清楚,但汗位更重要啊,草原蠻夷之國做事也要講究個師出有名,否則無法服眾,唐皇的分封聖旨恰好給他們提供了一個妙至毫巔的名義,於是從接到聖旨的那一刻起,薛延陀可汗家族父子三人開始各懷鬼胎了……
貞觀十一年五月,真珠可汗的嫡長子拔灼暗中遣人與大唐使節接觸,同月,次子曳莽突利失遣人與大唐使節接觸,六月,薛延陀國矢突拔部落起兵反叛,後被鎮壓,七月,薛延陀國內四大部落將領被唐使收買煽動,遂起兵反叛,復被鎮壓,八月,長子拔灼與次子突利失徹底翻臉,雙方刀劍相向,死傷無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