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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素慧行禮過後,匆匆退出營帳。
李世民盯著她的背影看了一陣,直到她消失在帳內,他才轉過頭來,嘴角一勾:「此女子就是當初薊州城中刺殺朕的刺客?」
「是。」
「你還留著她?」
李素放低了聲音:「留著她,或許有用。」
「好,朕說過那群刺客交給你處置,自不會食言,如何處置他們,你看著辦吧……」李世民說著眼角一瞥,發現炭火上烤的羊腿,不由笑道:「日子過得不錯,有肉又有女人,過得比朕好。」
說著李世民也不客氣,取過炭火旁的匕首,自己動手割了一片羊肉下來,吃得嘴角流油,然後露出享受的表情。
吃了幾片熱騰騰的羊肉,李世民邊吃邊道:「剛才朕進來前,你在說什麼?」
李素眨眼:「臣什麼都沒說,陛下聽錯了。」
李世民忙著對付羊肉,頭也沒抬,道:「就算是朕聽錯了吧,朕還以為你要裝病當逃兵呢,其實用不著裝病這麼麻煩,哪天你覺得自己病了,儘管來帥帳跟朕直說……」
李素期待地盯著他:「陛下准臣告假回長安?」
「不准,但朕可以打你二十軍棍,相信挨完軍棍後,你的病便不藥而愈,不過可能會半身殘廢。」
李素頓時心涼,看來裝病完全沒用,既然被李世民聽到,只能絕了這個心思。
李世民吃著肉,終於轉頭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怎麼了?在營中待不下去了?還是不想為朕分憂了?」
李素苦笑道:「臣食君祿,自然要為陛下分憂的,只是臣掐算日子,家中夫人可能已臨盆,臣想念夫人和未謀面的孩子,故而歸心似箭……」
李世民露出喜悅之色:「哦?倒要恭喜你了,李家添丁,可喜可賀,朕與你同候佳音,若是男丁,朕給他封個散官,當是朕的賀禮了。」
李素急忙躬身道謝。
君臣大笑之時,李世民的鼻子卻抽了抽,目光隨即落到李素身上:「朕為何聞到了酒味?」
李素眼皮一跳:「沒有!全是幻覺!」
李世民又聞了聞,忽然露出冷笑:「呵呵,好大的膽子,朕難道沒說過,軍中禁止飲酒嗎?」
李素嚇了一跳,這回是真慌了,李世民真要拿捏的話,李素的屁股至少要挨二十軍棍,軍棍的滋味可不比閨房之趣,輕輕挨幾下小皮鞭不痛不癢還能聊增情趣,軍中的軍棍可是真的要人命的。
迅速調整了心態,李素一臉正色地道:「陛下莫冤臣,臣向來遵紀守法,安分老實,怎會在軍中飲酒,陛下一定是聞錯了,幻覺,一切都是幻覺……」
李世民冷笑:「好,打死不承認就對了,在朕面前都能睜著眼睛說瞎話,當了這些年的官,勉強也算長進了本事吧。」
李素羞慚道:「臣不敢。」
李世民哼了哼:「你膽子可大得很,世上沒你不敢幹的事,在朕面前就莫謙虛了。」
李素眼皮猛跳。
這話……似乎不僅僅指軍中飲酒呀。
「行了,既然被朕戳穿,再裝未免無趣了,有酒就拿出來,與朕分享一些,朕這次不追究你的罪便是。」
李素小心地看了看他的臉色,發現他這句話說得很真誠,不像釣魚執法的樣子,於是起身從帳內的行李中取出一個鼓鼓的皮囊,還有兩隻充滿西域風格的銀杯。
烈酒斟滿,李世民不客氣地取過,端杯一飲而盡,露出滿足的享受表情。
「好酒!久不沾酒,今日飲來竟分外美味!」李世民贊道。
李素也陪著飲了一杯,然後老老實實坐在一旁。
君臣之間沒有像在長安城酒宴時那麼客套,都是各喝各的,自斟自飲,不時從羊腿上割下一片肉,往嘴裡一塞。
李世民獨自又飲了一杯酒,忽然笑了:「果真是個會過日子的,無論多麼艱苦惡劣的地方,你總能找到最舒服的過日子的法子,大營上下誰不是枕戈待旦,心懷戰事,唯獨你卻烤著炭火,吃著羊肉喝著酒,北國塞外幾乎跟在長安沒有區別吧?」
李素笑道:「臣胸無大志,一生只願吃飽喝足,掙得方寸之地夠我往下一躺,這就夠了。」
李世民嘆道:「明明有一身本事,偏偏是個懶散悠閒的性子,老天真是瞎了眼……若能把你這滿腹本事全送給朕,朕的大唐不知能開拓多少國土,擴增多少版圖,認識你近十年了,朕常常在猜測,這十年裡,恐怕你的本事仍未掏完吧?」
「掏完了,掏得乾乾淨淨,一絲不剩,現在臣的腹中只有滿腹酒肉,和一肚子的不合時宜。」
李世民一愣,接著哈哈大笑:「說得好!一肚子的不合時宜,這句話當真妙極!由此觀之,你心中對朕還是頗有怨言呀。」
李素急忙道:「陛下聖裁天下事,臣怎敢有怨言。」
李世民斂了笑容,長嘆道:「子正,朕知你心中忿忿,只因朕未納你之諫言,朕非昏君,只是有時候做決定時,必須要做一個把握更大,更符合朕和諸多將帥意圖的決定,有時候難免偏聽則暗,走了歧路。數十萬關中子弟的性命,朕比你更看重,所以朕不得不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你不忍數十萬關中子弟踏進鬼門關,朕更害怕自己在史書上留下昏聵糊塗的惡名,所以,你我雖理念不同,但殊途同歸,用心與立意你與朕皆是同樣的,大家都希望贏得這場戰爭,所以,子正啊,雖然朕未納你之諫,但朕還是希望你不要有怨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