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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素搶前一步扶起了他,溫聲道:「孫縣令辛苦,此事怪不得你,糧草是晉王殿下的禁衛所監管,尋常人等無法接近,孫縣令也接近不了,今日糧食被燒是禁衛的責任,怎能怪得了你?快快起來,喝口水,咱們商議一下對策。」
孫輔仁跺了跺腳,急道:「這個時候還商議什麼對策,先救火要緊,能救回多少算多少,不然晉陽可就真亂了!」
「不急不急,事情要從源頭查起,源頭堵不住,救回再多的糧草終究還是會被賊人毀了,孫縣令你說呢?」李素笑著拉回了孫輔仁。
「源頭?」孫輔仁愣神的片刻,已被李素拉了回來,木然呆滯地跪坐在草蓆上。
……
鮮紅白嫩的麂子肉是前兩天禁衛們上山獵來的,雖說晉陽鬧災,可下面的人怎麼也不敢慢待了李治三人,所以每頓飯里總也能見著一些葷腥,李素二人自從出了長安,可真沒過什麼苦日子,典型的朱門酒肉臭,包括此刻。
李素揮退院內的所有禁衛,只留下方老五和王樁站在身後侍衛。
燒烤由李素親自主廚,李素的口味向來精緻且刁鑽,除了精心教出來的自家廚子,別的地方的飯菜鮮少能入他口而不被挑剔。麂子肉被切割成極薄的一片片,然後被穿在一根根竹籤上,面前架著一個小銅盆,盆內炭火燒得正旺,盆口正中橫著兩根鐵條,竹籤擺在鐵條正中,被火一烤很快滋滋冒油,瞬息間可見鮮紅的肉條漸漸烤成了金黃的焦色,並散發著陣陣肉香。
李治不知是不是被傳染了李素的沒心沒肺,此刻居然也對城外糧草被燒一事毫不關心,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直瞪著冒油的肉條,喉頭不時咕嚕一聲,吞一口口水,眼中饞色畢露。
孫輔仁的眉頭卻越皺越緊,魂不守舍地扭頭看看天空不斷竄起的黑煙,又回過頭瞥著李素二人,神情慾言又止,眼中露出一絲慍色,顯然對李素二人一反常態的淡定和漠然感到很不滿,又礙於二人的身份,一時不敢發作罷了。
李素的眼睛也只盯著肉條,看著肉條滋滋冒油,李素不慌不忙地三根手指拈起一些磨細了的鹽粒和茴香,均勻地撒在肉條上,對孫輔仁焦急和不滿的神情視而不見,仿佛世上的一切都沒有眼前這幾串肉條重要。
良久,李素眼睛仍盯著肉條,卻打破了沉默,淡淡地道:「有句話說,『治大國如烹小鮮』,這句話粗聽很有道理,可細細一琢磨,又覺得未免失之偏頗,眾所周知,烹小鮮當然要用慢火熬燉,講究的是個火候,還有一個耐性,兩者都做到了,小鮮就算烹成了,跟治國的道理一樣,只不過呀,治大國不能總是烹小鮮一樣不溫不火,該用猛火時還得用猛火,這就跟大夫看病的道理是一樣的,有的病人適合用溫文之藥慢慢養息,有的急症卻必須馬上用猛藥止住,否則必有性命之虞,其實咱們現在的烤肉也是這樣,火太小了,肉條半生不熟,吃了鬧肚子,火太大了,肉條馬上就焦糊,可就吃不得了……」
李治滿頭霧水,茫然地看著他,不知他囉嗦這一大堆話有什麼目的。
孫輔仁也是一臉迷茫狀,朝李素拱了拱手,道:「侯爺高論,下官受教良多,只是城外火勢……」
「城外的火勢別管,咱們只說烤肉的火勢……」李素總算抬起了頭,朝孫輔仁咧嘴一笑:「雖然都是火勢,但此火非同彼火,孫縣令,咱們好好聊天,別歪了樓啊。」
孫輔仁嘆了口氣,情知今日這位李侯爺是要沒心沒肺到底了,只好頹然垂頭道:「願聽侯爺教誨。」
「這就對了,聊天嘛,你來我往的,話題總要說到一起才能愉快的聊下去嘛,不然你說你的,我說我的,大家聊的不是同一件事,換個脾氣急的坐你面前,孫縣令,你這會子怕是已經挨揍了。」李素淡淡笑著,手裡的動作卻不停,飛快翻弄著竹籤肉條。
孫輔仁苦笑,沒吱聲。
李素淡淡道:「嗯,剛才關於烤肉的話題呢,說得差不多了,大概就是那麼個意思,咱們換個話題吧,孫縣令,你上任晉陽縣令多久了?」
孫輔仁一愣,想了想,道:「三年有餘。」
「三年了,也算是造福一方了,上任這麼久,想必父母婆姨和孩子都隨過來了吧?天倫之樂可是難得呀。」
「是,前年已將父母和夫人孩子帶來了晉陽,就住在縣衙後院,今年鬧了災,下官每日忙碌,顧不上家小,便派人將父母孩子送回了家鄉,身邊只留了夫人。」
李素點頭:「倒也可憐,說是當官了,家小還是難免顛沛之苦,世人都說當官的享福,不坐到這個位置,焉知其中不為外人道的苦楚?孫縣令之苦衷,我感同身受呀。」
孫輔仁嘆了口氣,轉過身朝長安方向遙遙拱手,道:「忠孝難兩全,既然當了官,當為陛下效死命,家小便無法再顧了。」
「說得好!」李素笑著贊了一聲,隨即遞過兩串肉條,道:「肉烤好了,嘗嘗我的手藝,當官我或許不如你勤奮紮實,可廚藝我卻當仁不讓,快,趁熱吃,麂子肉是野味,涼了可就有腥膻味了……」
李治在旁邊早就等得不行了,這時也顧不得王爺的面子,朝李素一伸手:「還有我,還有我!」
李素瞪了他一眼,嘆道:「殿下,你好歹也顧及一下皇子的儀態好不好?」
輕輕的責備,李素還是遞過兩串肉條,李治不客氣地取過,張嘴就塞,順便還抽冷子白了李素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