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5頁
窯洞內外不能生火,以免暴露形跡,但是李素早已派人藏好了充足的干肉脯,野菜團和清水,被褥枕頭甚至夜壺等一應生活器具俱全,窯洞內鋪上了厚厚的一層乾草,四個窯洞兩端甚至還挖出了兩個小洞作為男女分用的恭所……
不得不說,李素把這些細節做到了幾乎完美,顯然這個臨時避難的場所也是極盡心思,該考慮的地方都考慮到了,裡面充足的糧食足夠讓這一大家子數十口人躲在洞裡支撐小半年。
然而,李素考慮得越周到,李道正的臉色便越不好看。
如此精細長遠的考慮,顯然自己的兒子很早以前便在謀劃某件事了,這件事肯定很危險,否則洞裡藏的糧食不可能如此豐足,李道正很想幫兒子,他是自己在世上唯一的血脈,可是兒子太好強,太獨立,幾乎什麼事都不跟他說,有這麼一個兒子,大多數時候他都是很欣慰自豪的,可是有時候卻不得不為他擔著比別的爹娘更沉重的擔憂。
兒子太爭氣,對爹娘來說不一定是件好事,比如今日,此刻。
第六百七十八章 雨夜敵蹤
雨勢越來越大,李家上下數十口人瑟縮在各自的窯洞內,低抑的氣氛令所有人靜默無聲。
許明珠蜷縮著雙腿,雙臂環抱著膝蓋,呆呆地看著洞外噼啪作響的雨點狠狠敲打著樹葉,矮叢林裡一片沙沙聲,與窯洞內的寂靜形成鮮明的對比。
中秋已過,又是雨夜,天氣頗為寒冷,寒風灌進窯洞內,許明珠不由自主打了個冷戰,嬌小的身子縮得愈發小巧,看起來楚楚可憐。
一張厚厚的裘皮輕輕蓋在許明珠的肩頭,許明珠扭頭望去,武氏嘴角含笑,和善地看著她。
許明珠潔白的貝齒咬了咬下唇,輕聲道了聲謝,武氏嫣然一笑,搖搖頭。
洞內只有她和武氏二人,武氏礙於身份,而許明珠對她卻頗有幾分敵意,剛才蓋過裘皮後,好不容易有所緩和的氣氛又陷入了尷尬的沉寂之中。
不知過了多久,許明珠終於開口打破了這壓抑窒息的沉默。
「武姑娘和我夫君……怎麼認識的?」
嘴裡說著話,許明珠的眼睛卻看也不看她,仍盯著洞外的瓢潑大雨。
武氏淺笑,她當然無法跟許明珠計較,名義上她只是李家的丫鬟,而許明珠卻是李家的主母,正經的正室大婦。
「回夫人,奴婢也不知是如何與侯爺相識的,不是奴婢有心隱瞞,而是直到現在奴婢都很糊塗……」武氏苦笑。
她說的是實話,與李素的相識過程,哪怕她身為當事人,也糊塗得滿腦子漿糊,表面上看,是李素莫名其妙托東陽暗中照拂當時已被打入掖庭的她,然後沒過多久,她便莫名其妙被東陽公主從掖庭里接出來,莫名其妙的成了東陽道觀的一個小道姑……
從被打入掖庭一直到成為李素家的一位似丫鬟又似謀士的尷尬人物,老實說,武氏這一年過得真的是稀里糊塗,這一連串事情的發生,她身在局中不僅完全無法掌控,而且連最基本的原因和理由都不清楚,至今仍在過著稀里糊塗的日子。
論心塞,武氏比誰都塞得厲害,活了二十幾年一直聰慧無比,典型的有才有貌的女神級美女,現在卻越活越糊塗,感覺自己像個又肥又丑又饞的矮窮丑,而且還智障……
許明珠終於回過頭,好奇地看著她。
「你不知道如何與他認識的?」
武氏嘆道:「奴婢不敢在夫人面前說假話,當初奴婢被打入掖庭,後來被東陽公主接出宮,再後來,奴婢曾對侯爺獻計,侯爺便順勢將奴婢接入侯府……」
許明珠點點頭:「當初是我父親蒙冤入獄,夫君那些日子為他四處奔走,那次你在我家門前為夫君獻計,我都聽到了,雖說手段不妥,但也承你一片好心,我該多謝你才是。」
武氏垂頭:「夫人言重,奴婢承受不起。」
許明珠望向洞外,眼中似有無限愁意:「他……其實是個很懶的人,能躺著絕不坐著,最喜歡的便是坐在院子裡曬太陽,可是現在,他卻越來越忙了,我知他身不由己,可有時候還是為他擔心,因為我根本不知道他到底在忙什麼,他什麼都不肯對我說,只說要我好好在家中享福,把這個家操持好就夠了……武姑娘,從你進李家開始,夫君便一直很看重你,無論遇到什麼事,他都會把你叫去,請你幫忙出出主意,夫君身邊需要一個像你這樣的人,他現在越來越忙,也越來越累了,需要有人幫襯他,有時候我真的很羨慕你,可以參與他的每一件事……」
武氏抿了抿唇,輕聲道:「您是他的夫人,唯一的夫人,侯爺敬您,愛您,夫妻一生舉案齊眉,這可比幫他出出主意強多了,夫人,您已身在福中。」
許明珠扭頭深深看了她一眼,隨即轉過頭,輕輕點頭,望著外面的雨,幽幽嘆道:「雨勢越來越大了呢……」
武氏笑道:「勢極而衰,明日定是艷陽高照的好天氣。」
許明珠終於露出了笑容:「不錯,定是艷陽高照。」
……
另一個窯洞內,李道正望著夜空的雨,憂心忡忡不停嘆氣。
他很擔心兒子,因為他根本不知道兒子到底在長安城裡幹什麼,越是無知便越感到恐懼,李素是他唯一的骨血,他的性命比自己的更重要。
「慫娃……他到底在幹啥咧。」李道正喃喃自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