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抬手殺了兩個敵人,李道正身上的傷口再次崩裂滲血,然而氣勢卻不減分毫,執戟立於窯洞前,如同橫刀立馬的大將軍,迎著驟急的雨點,暴喝道:「李某說過,大丈夫欲取功名,當豁命以赴,大好頭顱在此,有本事儘管來拿!」
校尉和麾下府兵已殺紅了眼,惡狠狠地瞪著李道正,神色猙獰地道:「會拿的,你的大好頭顱,我們一定會拿到的,姓李的,你負傷無數,此刻失血盈升,下盤虛浮,想必已是強弩之末了,放倒你只需最後一擊,最後一擊……」
李道正哈哈大笑,惡聲道:「你們可以再來試試!」
「那就再試試!」校尉也豁出去了,厲聲吼道。
李素大急,馬上從樹叢里站起了身,厲聲道:「圍起來,一個也不准跑!」
這邊四十來名部曲飛快衝樹叢中沖了出來,對面不遠處的樹叢里,方老五也領著四十名部曲從另一個方向沖了出來,近百名部曲非常默契地迅速匯集,須臾間便在敵人的外圍結成了一道半月陣,將僅剩的二十多名敵人團團圍在中間。
驟起生變,絕對的優勢徒然間逆轉,校尉等人大驚,紛紛抽身朝李道正方向退去,李道正手中的長戟卻毫不留情地橫掃而出,又有幾名敵人應聲而倒。
夜空一道閃電划過,校尉終於看清了包圍自己的敵人的模樣,為首一人面若寒霜,目露殺機,校尉僅只一剎便認出來了。
「李素!」
喊出名字,再看看周圍百名部曲冰冷的眼神,所有人頓時露出極度絕望的表情。只看李素此刻殺機滿面的模樣,他們便知道今夜自己生機已絕,斷無活路。
這麼多人圍攻他老爹,出手皆是毫不留情的殺招,就差一點點便要了他爹的命,還殺了李家十名部曲,可以說這是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哪怕此刻扔掉兵刃投降都不管用,死定了。
果然,李素不等校尉多說一句廢話,語若寒冰地開口了。
「一個不留,全部殺了!……還有,別讓他們死得太痛快!」
身旁的方老五提醒道:「要不要留個活口問問……」
「不需要!誰是罪魁禍首我知道,全殺了!」
校尉大急:「李縣侯,聽小人一句……」
話沒說完,方老五已大喝一聲:「殺!」
十名袍澤倒在面前,都是多年並肩與敵廝殺的情誼,可以說比親兄弟也不遜色,現在死了十個,剩下的李家部曲早就紅了眼,李素下的令正合眾意,眾人舉臂一抖,揚刀便狠狠劈向敵人。
李素沒有參與廝殺,繞了半個圈飛快跑到李道正身邊,二話不說便跪在他面前,臉色充滿了深深的悔恨和愧疚。
「孩兒思慮不周,累爹遭此大禍,孩兒不孝,給爹賠罪了。」
剛才孤身一人,力抗數十人,李道正早已力竭,全因背後窯洞內是李家婦人老弱,他們活命的希望只能寄予自己一人,所以李道正才死死堅守洞外,保住老婦性命。
此刻驟見兒子領援軍而至,並已將局勢逆轉,李道正心中死撐著的一股信念這才徒然一松,臉色愈見灰敗慘白,整個人的心勁突然便泄了下來,然後虛脫地往地上一栽,李素眼疾手快,急忙環住老爹的身子。
這時的李道正渾身是血,有敵人的,也有自己的,後背數道長長的口子,正不停地往外滲血,沾滿了鮮血的長戟脫手落地,李道正癱在李素懷裡,硬撐著最後一絲力氣,抬手便狠狠抽了李素腦袋一記,抖抖索索指著他道:「瓜慫,老子醒來再跟你算帳!」
說完李道正眼睛一閉,昏死過去。
李素焦急地大喊一聲,一直老實待在窯洞內惶惶不安的薛管家抖索著滿身肥肉顛顛地跑了出來,他的後面跟著許明珠和武氏,薛管家和幾名下人搭手,將渾身是血的李道正抬回窯洞內,洞內還躺著一人,正是力戰而竭,失血昏迷的鄭小樓。
李家部曲們已經敵人團團圍住,包圍圈越縮越小,不時聽到敵人臨死前絕望的慘叫聲,戰勢已是毫無懸念碾壓。很快,包圍圈內的慘叫聲越來越少,最後沉寂無聲,夜空閃電的剎那,只見戰場處處橫屍,鮮血與雨水混雜一處,蜿蜒成一條血紅的河流,緩緩流向不知名的遠處。
這場慘烈的廝殺終於結束,如李素所言,敵人沒有留下一個活口,全部就地誅殺,而且李家部曲執行李素的命令非常徹底,果然沒讓敵人死得太痛快,每個敵人的身上的傷口大多數都不是致命的,腿上胳膊上背上,處處皆是刀傷,有的被刀劈過後少了一塊肉,只在最後才一刀斃命,可以說這些敵人全部是被凌虐致死的。
李素麵無表情地看著洞外形如修羅地獄般的景象,心中一股戾氣始終難平。老爹和妻子差點被殺,作為一個家中頂樑柱般的男人,李素此刻心中無盡的自責已化作滔滔的殺意,儘管敵人全部被凌虐致死,他仍覺得意猶未盡,覺得這些敵人還是死得太痛快了。
窯洞內外,剛才嚇得魂不附體的李家下人們也忙活起來,忙著給昏迷的李道正和鄭小樓敷傷藥,燒水換衣,還有的下人合力將外面昏過去的王樁和他婆姨周氏也抬進了洞內。至於豁命戰死的十名部曲,也被抬入洞內換上乾淨的衣裳,臉龐覆上一張張白絹,給死者們最後的尊嚴。
看著屍橫遍地的窯洞內外,李素心如刀絞,自己小小的一個疏忽大意,換來的便是無數人付出生命的代價,才將自己的疏忽填補起來,這一次,自己欠下了太多的債,太多今生來世都還不完的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