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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素回頭,見許明珠穿著一身湖綠色的宮裙款款盈盈走來,烏黑的髮鬢邊斜插著兩支長長的金步搖,隨著步履有節奏地擺動。
許明珠接過丫鬟手裡的長衫,細心地給李素穿上,一邊穿一邊輕聲埋怨。
「夫君是陛下封的侯爺,正經的大唐權貴,放眼整個長安城,哪個權貴似夫君這般打著赤膊,毫無威儀的?妾身聽說如今朝里的御史可管得寬,若夫君這模樣傳出去被御史知道了,一道奏疏遞進宮裡,參您一本,不大不小也是樁罪過,平日夫君多提神些,也能省了這點麻煩……」
李素笑著點頭應了。
許明珠美眸左右一瞟,見四下無人,聲音愈發放輕了。
「夫君,官上給咱家丈量土地,夫君萬萬留些心眼,咱家要良田,可莫教人坑了,量一些劣田給咱家可不成,夫君記住了,咱家要好地,不要劣田,夫君把薛管家一同帶去丈量,薛管家知道田地優劣的,夫君只管問他,若官上不依,夫君哪怕不要地也萬莫將就了事,田地可是留給子孫後代的,開不得玩笑。」
李素笑道:「夫人放心,我又不傻,倒要看看誰敢欺負我這個侯爺,敢敷衍了事,先抽了再說。」
說話間,院外傳來腳步聲,許明珠是婦道人家,自是知道規矩,急忙快步走進內院迴避了。
李素穿戴整齊,眯著眼望去,只見一位身著緋色官服,身材微胖的中年人朝他走來。
走到面前五步距離時,官員忽然躬身施禮,道:「下官戶部度支司郎中吳扶風,拜見李縣侯。」
聲音很熟,而且……不知是不是幻覺,李素總覺得這道聲音透著幾許心虛和顫抖。
「哈哈,吳郎中當面,本侯有禮……咦?好面熟啊……」李素愕然。
吳扶風抬起頭,朝李素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臉:「呵呵……」
啪!
李素猛地一拍大腿:「哎呀!這不是吳郎中嗎?真是冤家路窄……」
話音剛落,吳扶風臉色大變,刷的一下全白了,以異常熟稔的動作雙手護住頭部,雙膝一軟,蹲在地上一副準備挨揍的標準姿勢。
李素急忙改口:「不好意思,說錯話了,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還是不對,呵呵,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啊!吳郎中,久違了。」
第四百六十八章 丈量賜地
是熟人,熟得不要不要的。
「熟人」不代表交情,認識對方的臉也算熟人,當然,拳頭揍過這張臉,也算熟人。
吳郎中恰巧屬於這種熟人。
人與人之間總有著某種奇妙的緣分,有的屬於良緣,有的屬於孽緣,李素與吳郎中的緣分便屬於孽緣,說「不打不相識」都算抬舉他們了,李素與吳郎中是打完以後就打完了,大家都沒興趣再相識。一定要形容二人的關係的話,差不多算是「揍」與「被揍」的關係。
當初李素還是火器局監正的時候,度支司不肯痛快撥付銀錢,於是李素領了程處默等一幫紈絝子弟打上門去,眼前這位吳郎中著實挨了李素一通狠揍,最後的結局算是兩敗俱傷,吳郎中以一張腫成豬頭的肥臉為代價,換李素在大理寺監牢里蹲了好幾天,大家誰都沒占便宜。
認真說起來,李素與這位吳郎中算是仇人,仇人相見,分外眼紅。
眼紅的是吳扶風,此刻的吳扶風眼睛紅得跟兔寶寶似的,看著李素的眼神活像楊白勞見了黃世仁。
「侯爺,李侯爺,當年下官有眼不識泰山,得罪了李侯爺,看在下官幡然悔悟的份上,還請侯爺饒下官一回……可好?」吳郎中眨巴著小眼睛,露出哀憐的目光。
「好啊,當然好。」李素笑眯眯地拍了拍吳扶風的肩,手掌落在肩頭,嚇得吳扶風一激靈,差點又做出雙手護頭的羞恥動作,確定李素沒有揍他的意思後,這才稍稍放鬆了心情。
「當年那點破事,我早已忘了,本侯雖說不如陛下如大海般的胸襟,至少也像一塊小池塘,哪裡會記這麼多年的仇,吳郎中太小看我了。」
吳扶風驚魂方定,然後……開始計算小池塘的面積有多大,順便再算算自己的心理陰影面積……
李素確實不記仇,這跟當年恩怨的結果有關,畢竟是他把人家揍得哭爹喊娘奄奄一息,差點沒要了人家的命,揍成那樣,該記仇的是吳扶風。
吳扶風也不敢記仇。
今時不同往日,當年被李素揍過之後,吳扶風養好了傷,刻意打聽了一下李素的來歷,這一打聽,頓時嚇得後背冒了白毛汗,那時他才知道,被他刻意刁難拿捏的火器局,領頭的監正原來正是被皇帝陛下極盡榮寵的少年臣子,跟長安城各路國公名將交好,尤其在陛下面前極有分量,這種人哪怕想學螃蟹在長安大街上橫著走,相信也沒人敢攔他,而他這個小小的度支司郎中,居然敢刁難拿捏這位當朝紅人,這何止是作死,簡直是花樣作大死。
事實上吳扶風被揍之後,陛下的處理結果也能看出自己當初多麼愚蠢,他這個受害人躺在床上整整一個月,朝廷也沒見派個人下來慰問安撫,而那個對他殘暴凌虐的兇手被關進了大理寺,悠哉樂哉蹲了幾天牢就被陛下放了出來,什麼事都沒有,情當沒發生過,沒過多久便官復原職,繼續當他的火器局監正去了。
兩相比較,高下立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