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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素眯著眼笑道:「那兄沒說實話哦,能為國相奔走打探,咐以國之機密相托,你可不止是那利的馬前小卒,雖超脫於龜茲國朝堂之外,但在國中應該有不輕的分量……」
那焉嘆了口氣,道:「李別駕慧眼如炬,小人不敢隱瞞,實話說吧,若大唐君臣拒絕國相,那利會選擇徹底倒向西突厥,而自從大唐皇帝陛下貞觀四年平滅東突厥後,無數部落族人紛紛逃往西突厥,並對大唐懷以仇怨之心,多年來意圖反攻,以求再現草原突厥部落的昔日的輝煌榮光,所以西突厥諸部落包括乙毗咄陸可汗在內,都迫不及待需要一個合適的契機……」
「如今大唐皇帝調集舉國兵馬北征薛延陀,西州只有區區兩個折衝府的兵力,況且大唐占據原本屬於高昌國的西州本是不義之舉,天時地利人和全占了,國相那利若被大唐皇帝拒絕,憤然舉兵已是必然之事,西突厥正需要這個契機,時也好,勢也好,西域諸國很快會擰成一股繩,那時,便是西州陷落之日……」
那焉嘆道:「距離這一日不太遠了,長安那邊傳來消息,大唐皇帝陛下北征,長安由太子殿下監國,龜茲國主白訶黎布失畢與那利爭鬥屢見敗勢,於是今年四月,布失畢遣使朝拜長安,自隋以來,龜茲與中原漢土的敵對之勢終於解凍,太子殿下於東宮設宴款待使者,言稱大唐必不負龜茲國主,世代只以白訶黎氏為龜茲國正統,這句話,終令國相那利完全失望,如今怕是已在醞釀逼宮皇室,廢黜國主的行動了……」
李素眼皮一跳:「國主若被廢黜……」
那焉淡淡看了他一眼,道:「國主廢黜之後,自是肅清朝堂,整頓兵馬,聯合西突厥,高昌等國,共伐西州,說來遙遠,其實須臾彈指便至,少則三月,多則半年,李別駕,西域諸國攻伐西州已是定局,無可逃避,我還是上次那句話,別駕速速謀劃後路,退回長安方為上策。」
那焉說得很誠懇,類似的話李素以前聽他說過。
一次又一次的催促,李素知道離西域諸國攻打西州的日子越來越近了。
「也就是說,離西域諸國攻打西州最多還有半年,對嗎?」李素平靜地問道。
「沒錯。」
李素眨眨眼:「如果我下令把你綁赴城樓,用刀架在你脖子上,你堂叔會退兵嗎?」
那焉老臉頓時黑了:「以前我認識的人都是正人君子,沒人這麼幹過,不過兩國之戰,你死我活,別說我只是那利的侄子,李別駕縱然把刀架在那利的老父老母的脖子上,想必也是無濟於事的。」
李素鄙夷地看了他一眼:「你們龜茲國的人太沒節操了!」
那焉無語地看著他,相比之下,你更沒節操好不好?嘴唇囁嚅幾下,鑑於李素的不正常暴力屬性,那焉終究沒敢反駁。
鄙視過後,李素緩了口氣,冷不丁問道:「……那利的父母可還健在?」
那焉徹底無語:「……」
抬頭看了看天色,那焉開始醞釀藉口,跟這種人聊天實在不是什麼愉快的經歷,令人隨時會產生暴力傾向,將他除之而後快。
「別拿天色當藉口,我有那麼討厭嗎?」李素很不厚道地提前拆穿了那焉的伎倆:「我們可以換個話題啊,西州城裡熟人那麼少,朋友更少,沒有朋友會讓我孤獨寂寞冷的,好不容易逮到你,不能輕易讓你跑了……」
那焉鬆了口氣,好吧,其實李素這人還算不錯,如果換個能令雙方都愉悅的話題,那就更不錯了。
李素是個很會聊天的人,於是果然換了個話題。
「……那利的父母也姓那吧?」
那焉:「……」
殺人何必用刀?這少年具有幾句話把人逼瘋的實力。
「李別駕,我們還是說說你房子的事吧……」那焉嘆道。
李素兩眼一亮,他喜歡這個話題。
「沙州那邊的商隊何時到西州?我等著他們給我運的磚石呢。」
那焉盤算了一下,道:「大概一個月左右差不多能來西州了。」
李素眨眨眼:「有幾支商隊?」
「四五支吧,來回運個幾趟,李別駕的房子差不多有個模樣了。」
李素的神情忽然變得正經了一些:「商隊來西州後,還請那兄出面相邀,我想請那幾支商隊的頭領飲宴。」
那焉頗為驚訝地看著他:「飲宴?」
李素笑得很和善:「對,飲宴,人家大老遠給我運磚石,請他們喝頓酒實在是應有之義。」
頓了頓,李素又道:「……蓋房子的錢,便煩那兄幫我墊上,來年我被陛下調入長安後再還你。」
那焉苦笑,話說得好聽,其實跟肉包子打狗一個意思。
聊天聊完了,李素心滿意足地與那焉告別,轉身離去。
轉身的一刻,那焉終於忍不住道:「李別駕,我堂叔欲攻打西州,你竟放心讓我住在西州城裡?」
李素轉過頭,笑得頗有深意:「你覺得我不應該放心嗎?」
這句反問把那焉問住了,沉默半晌,那焉苦笑道:「我,只是亂世一商賈而已。」
似解釋,又似安慰,李素聽懂了,於是也笑道:「給你一把刀,你敢在西州城裡殺人放火嗎?」
「不敢。」
「所以,你現在只是一名商賈,等到你敢殺人放火的那天,我再一刀把你剁了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