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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鬧翻天了,你倒悠閒自在!」程處默狠狠瞪了他一眼。
李素滋溜了一口酒,咂摸咂摸嘴,又挾起一筷菜送進嘴裡,滿足地舒了口氣,然後抬眼看著他。
「你的意思是,為了配合外面鬧翻天的圍觀群眾的心情,我現在應該面北而跪,痛哭流涕以示懺悔,最好在牢里懸樑自盡謝罪?」
程處默笑了:「那倒不必,你若自盡了,外面的熱鬧怎麼辦?」
李素又挾了口菜,皺眉道:「咸了點,而且油重,你回去後把你家廚子吊起來抽一頓,這是人吃的嗎?」
程處默哼了哼,道:「蹲牢蹲到你這般講究的,我生平未見過,我爹知我今日要來看你,讓我給你帶句話……」
李素不假思索地接道:「罵人的髒話你可以用『略過』二字代替,直接說乾貨。」
「好……略過略過略過略過,以及……略過。」
「收到,程伯伯老當益壯,熱情如火啊……」
程處默笑道:「你不知我爹在家被你氣成啥樣,罵了無數聲混帳,還說此事斷難轉圜了,陛下主意已定,求情已無用,叫你認命吧,三年後回長安,學聰明點,幾位叔伯齊心扶你一把,三年後或有東山再起之日。」
李素怪異地瞥他一眼:「什麼三年?難道你們都篤定了這次我肯定會遵旨跑到黔南那個鳥不生蛋的地方去嗎?山高路遠,粗食陋舍的,你覺得我這樣精緻的人能過那樣的日子?」
程處默吃驚地道:「難道你還想違旨不去?」
李素眨眼:「不去黔南的法子很多,違旨只是其中之一,當然,也是最要命的,我這麼聰明的人,肯定不會幹這種蠢事。」
程處默怒道:「你攪和陛下和親本來便是蠢事!腦子進水了?當時咋想的?這種要命的事你也敢摻和,好好的兄弟,一起喝酒打獵上青樓,日子多麼愜意,從此相隔千里,教我日後形單影隻,情何以堪!」
李素嘆道:「先別忙著煽情,處默兄,你要相信我,此事還能翻盤的,我哪裡也不想去,就想待在長安,嗯……跟你喝酒打獵上青樓。」
程處默睜大了眼:「此事尚有轉圜餘地?」
李素奇怪地看著他:「廢話,難道你以為我幹這樁蠢事是閒著沒事拿腦袋開玩笑?」
程處默不說話,只是無語地看著他。
半晌,李素點點頭:「你誠懇的表情告訴我,你果然以為我在拿腦袋開玩笑。」
「沒錯。」程處默瞥他一眼,道:「聖旨已下,三日後你便要啟程離開長安,流放黔南了,大唐與吐蕃的和親被你破壞,陛下雷霆之怒未息,聽我爹說,看陛下的模樣,若非念在你當年好歹也立過一些功勞的份上,陛下恐怕早把你一刀剁了。事已成鐵,斷難更易,我實在想不出你還有什麼法子能把這樁事轉圜過來。」
李素垂頭沉默,良久,黯然嘆道:「如今世人皆謂我李素誤國禍國,誰能知我一片丹心?我非善人,但也不覺得自己有多壞,有些事既然遇到了,我覺得應該做,於是便做了,大丈夫行事但求無愧天地,無愧黎民,逕行決斷方為真男兒,而且既然做了,就不能後悔,一條道走到黑我也認了……處默兄,這件事,我還要繼續做下去,沒有半途而廢的道理,所以,你要幫我。」
程處默拍了拍胸脯,豪氣干雲道:「說得好!但求無愧天地,做便做了,絕無後悔!子正賢弟,咱們兄弟多年,我相信你絕非禍國之輩,賢弟但有所請,俺老程絕無二話,赴湯蹈火!只不過……說了半天,你到底要做什麼事?」
李素笑道:「處默兄高義,弟銘記五內。我想請你幫的忙也沒有赴湯蹈火那麼嚴重,很簡單,我需要面見陛下。」
程處默撓了撓頭:「陛下如今怕是恨不得剁了你,你若見他,實在不容易……要不,我回去請我爹他……」
李素搖頭:「不可把程伯伯牽扯進來,你想法子把我這個請求遞進宮裡,派人告訴晉王李治,我想……這個忙他肯定願意幫的。」
程處默毫不猶豫地道:「行,等我消息,最遲兩日,必有佳音。」
……
程處默的效率很快。
雖然他有些憨傻,但分得清輕重,他知道李素的這個請求關乎性命,絲毫不敢怠慢,從大理寺出來後便著手安排。
程家是大唐的新興門閥,能被稱為「門閥」,其人脈自然龐大無比,動用人脈給宮裡的李治帶句話自然不算什麼太難的事。
一天後,李素的話果然被輾轉傳到李治的耳中。
當天晚上,李世民所居甘露殿外,一道柔弱孤單的身影靜靜地站在殿外的空地上,面朝殿門發呆,不多時,身影忽然膝下一軟,面朝殿門跪在地上,身影筆直如松,一動不動如同石雕。
殿外值守的宦官嚇壞了,急忙上前勸阻,奈何這道身影卻非常執拗,不論如何勸說,他仍是搖頭,固執地跪在殿外不肯起身。
宦官急得不行,只好匆匆入殿稟奏。
跪著的人自然是李治。
他的年紀不大,平心而論,智商也不算太高,遇到難題想不出好辦法解決,只好用這種最笨的辦法來幫李素的忙。
夜深,寒風凜冽,李治仍一動不動跪在殿外,寒風呼嘯而過,刮在身上如刀割般刺痛,李治身子本就柔弱,在如此寒冷的天氣里跪地久未起身,沒多久便有些支撐不住,但李治卻仍咬牙苦苦硬撐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