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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事!這次咱們一定要拼命!拼命的渡河,拼命的守住東畔,半炷香時辰呀,喘幾口氣的功夫,咱們大唐王師披靡天下,頂高麗軍半炷香不成問題,永業田和賞錢老子拿定了!」
「哈哈,聽說你家給你說了個米脂的婆姨,等不及了吧?好好立下這一功,回去後田也有了,錢也有了,守著婆姨過好日子,來年再生個娃,齊了!」
「對,這命拼得值,幹了!」
越說越興奮,幾句對話間,希望和決然便充斥在每位將士的心中,轉而化作無盡的戰意。
李素看著這些鮮活血性的漢子們昂然經過,眼中閃爍著複雜難明的光芒。
等待他們的究竟是無比榮耀的戰功赫赫,還是戰死異鄉馬革裹屍的淒涼悲壯?
李素忽然很想為這群可愛樸實的漢子們做點什麼,一點點都好。
將士們說說笑笑地走過去了,李素卻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許久後,李素抬起頭看著一旁的方老五,道:「五叔,你經歷的戰陣多,算是百戰餘生的老兵了,你說說今晚這一戰靠得住嗎?」
方老五撓撓頭,笑道:「我打了半輩子仗,頂多也只是個火長,打或不打,怎麼打,全聽上官的,公爺,這事小人可說不準。」
「隨便說說,說錯了又不治你的罪,你就說說你的感覺,牛伯伯領軍繞道上游渡河,然後突襲東畔,咱們大營再出兵渡河,能收拾得了那五萬高麗軍嗎?」
方老五猶豫了一下,苦笑道:「說不好,這事小人覺得不大穩妥,牛大將軍領著五萬人馬繞道,不可能神不知鬼不覺吧?兩國交戰,咱們這大營附近不知有多少高麗的探子埋伏在外面,大營一旦有任何風吹草動,對岸的高麗軍很快就能得到消息,何況是五萬人馬調動出營這麼大的動靜,牛大將軍意圖突襲打他們個措手不及,恐怕很難……」
李素望著大營內來往如梭的將士發呆,喃喃嘆道:「明明達不到突襲的作用,陛下為何還是要派牛伯伯突襲呢?」
方老五遲疑了一下,道:「公爺,不是陛下故意犯錯,這件事根本沒有別的辦法,遼河總是要過的,敵軍在對岸已嚴陣以待,除非我們馬上休戰退兵,否則不論對岸陳兵多少人馬,不論付出多大的犧牲,這條遼河都必須要渡過去,兩軍對壘從來沒有公平的一刀一槍,這一次咱們是以劣擊優,是實實在在的攻堅戰,而且不得不為。」
李素懂了。
他也是經歷過戰爭的人,他知道戰爭裡面沒有那麼多的智計百出,歷史上以寡擊眾的戰例不是沒有,但很少,絕大部分時候都是兩軍陣前一刀一槍以命換命的殘酷畫面。
方老五說完,李素沒再說話了,蹲在營房門口沉默許久,然後起身默默地走進了營房。
營房裡有一張矮桌,桌上一張羊皮地圖靜靜地攤開,上面註明著遼河兩岸的城池,道路和山脈。
李素盯著地圖,擰眉注視許久,手指不停地在地圖上來回劃拉。
方老五一直靜靜地待在李素身後,看著李素一臉焦慮沉思的模樣,方老五嘴唇囁嚅幾下,又不敢打擾李素的思緒,直到李素的視線突然從地圖上移開,然後頹然嘆氣,方老五這才道:「公爺,您已經盡力了,這一戰沒有別的捷徑可走,渡河列陣自古以來都是如此,一路血腥殺到對岸,咬牙列陣占住每一寸土地,等待援軍,除了拿命拼,沒有別的辦法。」
李素苦笑道:「我以為我比古人更聰明,能夠想出一條捷徑,是我太高看自己了……」
方老五笑道:「不高看,在小人心裡,公爺是世上最聰明的人,真的,小人沒見過比公爺更聰明的,包括朝堂上那些王公大臣,他們都不如公爺您。」
李素意興闌珊道:「別再說什麼聰明了,我若真的聰明,就能馬上想出一個辦法,讓無數關中子弟不用去拼命……」
方老五笑道:「已經有更好的辦法,公爺您造出的震天雷是個好東西,用在渡河上必是一件利器,您想呀,萬軍齊發,半渡而止,一排排的震天雷鋪天蓋地般朝對岸扔過去,高麗軍可沒見過您的震天雷,前面幾輪必然炸得他們哭爹喊娘,敵軍陣勢必然大亂,我軍趁此機會渡過去,一邊渡河一邊扔震天雷,只等我軍登上對岸,保准方圓十里之內杳無人煙,公爺請放寬心,這次渡河折損不了咱們多少人馬的,咱全軍將士都得記您的大恩呢。」
李素想了想,勉強笑了兩聲。
好吧,震天雷確實是個好東西,渡河時如果用到的話,多少能減少許多傷亡,自己對將士們也算有個交代了。
心情稍微好了一些,李素拍了拍方老五的肩,笑道:「五叔挺會安慰人的,不錯,兩軍交戰總要死人的,咱們少死一點也好。」
……
半夜時分,大營內只剩了少量的留守軍隊,余者皆聚集列陣於遼河西畔,靜靜等待牛進達所部突襲高麗大營的信號。
天氣越來越冷了,李素騎著馬,安靜地停在李世民不遠的隨軍文官人群里,他是散騎常侍,按理說此刻應該在李世民身邊,以他的縣公身份也足夠有資格伴駕了,可李素偏偏躲得老遠,情願躲在文官人群里,也不願在李世民身邊湊熱鬧,說到底,李素對李世民還是有些怨氣,怨他沒有採納自己的建議。
二十五萬大軍,在遼河西畔的平原上排成一個又一個的方陣,遠遠看去密密麻麻令人心悸,震懾心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