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衡量利弊,權衡風險與收穫之後,李素終於下定了決心。
這是個機會,徹底扳倒太子的機會,天時地利人和,還有李世民對李承乾越來越失望的冷淡態度,朝堂臣子們對李承乾如今自暴自棄的唾罵和指責,以及李承乾自己不爭氣,干出來的種種劣跡……
內憂外患,內外交困,李素所謂的「火候已成」,就是這個意思。
現在差的就是一根導火索,一個引爆朝堂和天下的事件。李素不才,願意從背後抽冷子推李承乾一把。
「王直,你現在回長安,好生約束手下,這段日子不要露頭,也不要到處瞎打聽,這件事你那些潑皮遊俠兒手下們摻和不起,明白嗎?」李素低聲叮囑道。
王直點頭:「放心,最近我又學到一個新詞兒,叫『打草驚蛇』,我絕不會打草驚蛇給你添麻煩……」
「行了,莫賣弄你那點可憐的學問了,我都替你羞得慌……記住,一定要約束手下,你手下那些人,不到萬不得已,我不會動用,還有……」
李素神情嚴肅,聲音壓得更低了:「還記得東宮的稱心吧?那個太常寺的樂童……」
王直兩眼一亮,頓時露出色迷迷的噁心表情。
李素嫌棄地嘖了一聲,這個表情很危險呀,王直以後是不是有改名叫「王彎」的傾向?
「收起你那噁心的表情!你找機會親自見稱心,要他密切注意太子最近的言行和動向,隨時向你傳遞消息……」
王直點頭:「就這?」
李素眨眨眼,忽然露出一抹壞笑:「順便再讓稱心辦一件事……」
……
李素使起壞來非常壞,頭頂長瘡腳底流膿的那種壞。
叫稱心辦的這件事,自然也不是什麼好事。
東宮前殿外的花園裡,一聲慘叫劃破了幽靜的天空。
李承乾衣衫凌亂,喘著粗氣,臉上泛起幾許不正常的潮紅,眼中不時閃過一道殘戾的凶光。
他的手裡握著一柄劍,劍尖微垂,刃身沾滿了鮮血,在烈陽下折射出晶瑩如琥珀般的冷光。
稱心站在他身後不遠處,絕色的面容一片蒼白,微張著嘴,眼中露出驚恐的光芒。
李承乾的衣衫下擺沾濺了斑斑血跡,他的腳下,靜靜躺著一名穿著絳紫衣裳的小宦官。
宦官生得很白淨,年紀約莫十四五歲上下,人已斷了氣,失去了焦距和光彩的兩眼卻仍圓睜著,看著天空的浮雲,他的眼裡甚至還有一絲痛苦和不解之色未曾消逝。
是啊,只是走路時拐過小徑,不小心撞到了太子殿下,太子便憤而拔劍,一劍刺中他的胸腹,一條活生生的人命便永遠消逝於人世。小宦官直到死都不明白,為何只是輕輕一撞,便引來了殺身之禍,這個世界為何如此嚴苛無情?
李承乾的喘息聲漸漸平復,眼中的殘虐之色不曾稍減,看著地上死不瞑目的小宦官,李承乾仿佛被那雙無神卻不解的眼睛刺痛了,忽然瘋了似的舉劍朝屍身又砍又戳。
「你看什麼?你看什麼?賤婢活該死在貴人手裡,這就是世道!大唐太子,未來國君,孰不可為?死在我手裡是你的福氣,懂嗎?」
瘋子般不知砍戳了多少下,那具屍身已被虐得像一攤爛肉了,李承乾這才罷手。
稱心嚇得膽顫心驚,看著發瘋的李承乾,忽然發覺他好陌生,相比初遇時的溫文爾雅,如今的李承乾仿佛被惡鬼上身,完全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腦海里仿佛又浮現今日上午見到那個神秘人的情景。仍是那條暗巷,仍是藏在陰暗無光處的身影,仍是那道令他又懼又驚的聲音。
稱心很早便知道自己是一顆棋子,那個神秘的下棋的人似乎很少動用他,有時候他甚至覺得下棋的人已經放棄他了,或許,他只是那人無意識落下的一步廢棋?
可是,他終究不是廢棋,今日那神秘的人找來,稱心便知道自己終於被人派上用場了。
高手下棋,每一步都是深思熟慮後而落子,他這個布在東宮身邊的棋子,怎麼可能是廢棋?
第六百四十七章 醉酒禍言
臥底是個很複雜的職業,自古便有,如消耗秦國國力修水渠的鄭國,如被勾踐派到吳王身邊的美女西施等等,當然,三國蔣干那個逗逼除外。
稱心也是臥底。
事實上,如果當初李素沒進太常寺,沒聽樂班奏樂,沒看見人群中如花似玉的他,如今的稱心恐怕還是太常寺一個小小的樂童,過著簡樸卻知足的日子,平凡,還有點小理想,過幾年再娶一房妻室,一生就這樣無風無浪地度過。
可是,當李素看到他的那一刻起,稱心的命運從此改變了,他過上了錦衣玉食的日子,他有了一個地位尊貴且特別寵愛他的男人,東宮裡幾乎所有的宦官宮女們都把他當成了妃子看待,可是,他過得並不快樂,他越來越壓抑,越來越痛苦。
痛苦的根源不僅僅是藏在陰暗角落裡支使著他的神秘人,更痛苦的是,他與李承乾的畸戀越陷越深時,李承乾卻變得越來越陌生。
殘忍,暴虐,無情,以前那個斯文有理的他再也看不見了,如今每天看到他時,不是酒氣熏天便是歌舞縱色,把東宮裡的宦官宮女當成牲畜般動輒殺戮,唯獨對他稱心,才能從他眼裡到看一抹真情流露,可是,這樣的真情卻無法遏制稱心骨子裡的寒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