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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素噗嗤一笑,道:「誰說我不怕?我其實怕得要死,此刻恨不得掉頭就跑,跑得越遠越好,哪怕逃回長安被陛下治罪,也好過被一群亂民亂拳打死,殿下,我可是越走越心虛了,你呢?」
李治愣住了,這不是正確的打開方式啊!按理說不是應該一臉無畏無懼兼一臉正義凜然神聖不可侵犯地給自己熬一鍋香噴噴的心靈雞湯嗎?比如「雖千萬人,吾往矣」之類的,看著亂感動亂激盪燃起自己一腔熱血然後傻乎乎出城受死,留給世人一抹夕陽下孤獨而悲壯赴難的偉岸背影……
可是……李素這傢伙居然在如此緊要的關頭說出這樣一番話……
你這是不按牌理出牌啊,套路呢?啊?我需要的套路呢?
李治忽然之間仿佛被扎了洞的輪胎似的,嗤地一聲泄了氣,此刻不用李素再說,他已經有了一種掉頭就跑的衝動。
瞥了一眼臉色越來越難看的李治,李素臉上的表情卻越來越開心,像一隻白撿了一百隻雞的狐狸,眼中閃爍著惡作劇的光芒。
連他自己都覺得奇怪,此時此刻,自己為何跟瘋了似的,居然笑得如此開心,回長安後應該找個大夫看看了,或許,跟孫思邈道長聊聊如何煉丹成仙的話題也不錯,大家瘋魔的症狀比較相似……
……
事實證明,城外並非龍潭虎穴,付善言等數十名禁衛緊緊護侍著李治二人走到棚帳區柵欄邊緣,百姓們都處於恐慌逃跑的情緒里,亂鬨鬨的一團糟,誰都沒注意到李治這一行人的存在。
李素站在柵欄外,皺眉看著不遠處驚慌逃離的百姓,婆娘叫,小孩哭,一派兵荒馬亂景象。偌大的平地上,人群驚慌失措狼奔豕突,中間卻露出一塊誰都不敢靠近的空地,空地上,三名晉陽縣衙差役模樣的人倒在血泊中,鮮血將黃色的土地浸染了一大片,伴隨著周圍慌亂的腳步,顯得那麼悲涼。
李素抿了抿唇,揚手指著遠處道:「來人,把所有的柵欄全部搬開,讓百姓自定去留,官府絕不留難。」
禁衛和差役領命,紛紛上前搬走柵欄,然後離得遠遠的,一臉漠然地看著百姓離開。
奇怪的是,原本驚慌逃離的百姓看到官府差役搬開了柵欄以後,卻紛紛停下了腳步,驚疑不定地看著面無表情的差役們,亂鬨鬨的景象頓時為之一靜。
李素適時大聲道:「鄉親父老們,我乃陛下欽封涇陽縣侯,奉旨巡視晉陽,今日城外突生事端,但本侯絕不留難,更不會對各位父老株連牽扯,實話說,晉陽官府差役被刺,查是肯定要查的,此事斷不可姑息!但本侯可以發誓絕不冤枉無辜,與此案無關的人,本侯絕不會教他身陷莫白之冤,冤有頭,債有主,天公地道,恩怨分明,現在,若各位父老還想離開,本侯絕不留難,各位盡可放心離去,若有人願意留下,像往日一樣每日能吃兩頓飽飯,本侯更是歡迎,官府的善棚仍然每日發放賑糧,咱們一切照舊!各位父老,是走是留,任由各位自己選吧。」
這番話令驚疑不定的百姓心中愈定,沉默中面面相覷,有人猶豫想離開,又怕差役們忽然翻臉拿人,有人猶豫想留下,又擔心官府說話不算數,一時之間人群竟陷入膠著僵持狀態,久久沒人敢妄動。
李素抬頭看了看天色,時已上午,艷陽高照,於是嘴角一勾,轉身朝遠處的伙夫重重一揮手,揚聲喝道:「今日提早一個時辰,馬上開飯!」
伙夫們急忙快速地攪動大鐵鍋里的米粥,很快平地上瀰漫著一股誘人的粥香,不少百姓喉頭蠕動不已,目光貪婪地注視著那十幾口冒著裊裊白霧的鐵鍋。
然後,一位老婦人終於忍不住,悄然向前跨出了一步,有了第一個馬上就有了第二個,第三個,很快,幾乎所有的百姓全都仿佛被控制了靈魂似的,不由自主地邁步朝鐵鍋走去。
還剩下十幾個站在棚帳區邊緣的人,這些人原地不動,神情猶豫,最後終究還是選擇了離開。
李素神色自若地看著這些人離開,方老五飛快朝李素瞥了一眼,李素不易察覺地搖搖頭。
他明白方老五的意思,但他覺得此舉並無意義,按常理揣度,事發之後,真兇應是第一時間選擇和那些百姓們一同離開了,沒有留下來看熱鬧的道理,畢竟暴露的風險很大,兇手沒有理由留下來挑戰自己的生存極限。
就算兇手果真是這十幾個離開的人之一,拿住了也不會有什麼太大的收穫,還是那句話,親自動手的人往往都是邊緣的炮灰角色,幕後之人不會傻到讓他知道什麼內情給自己留下禍患的。
跑了兩三千個百姓,萬幸的是,留下的近七千百姓已被李素一番話安撫下來了,此刻大家都捧著碗,非常有秩序地排隊領粥,情緒比較穩定。
李素舒了一口氣,查兇手的事不急,該冒出來的,終歸會冒出來,遲早而已,最重要的是穩住了人心,沒有鬧出更大的亂子,這就足夠了。
看著李素三言兩語把這一切擺平,李治崇拜兩眼冒光,不住地在旁邊「哇」「哇」的讚嘆個不停。
李素照例笑撫他的狗頭,道:「誇我的話留到回長安後再說,添油加醋也無妨,辭藻越華麗越好,現在,殿下覺得咱們下一步該做什麼?」
李治想了想,道:「把三名差役的屍首抬回縣衙驗屍,派人明察暗訪,仔細詢問事因,抽絲剝繭查緝兇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