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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太極宮在平靜而哀痛的氣氛里,李治召集群臣朝會,商議國喪事宜,討論先皇諡號和廟號,經群臣商議過後,決定尊李世民諡號為「文皇帝」,廟號「太宗」,李治首肯頒行。
皇帝寢陵早已建好,位於長安城西北醴泉縣內,陵墓為合葬墓,裡面還沉睡著久逝的長孫皇后,該陵命為「昭陵」。
上午,八百僧人道士入宮,兩儀殿前布置道場,為先皇誦經祈福超度。
群臣著喪服朝拜先皇,依周禮三叩九拜,長孫無忌主持喪事事宜,李治長跪於兩儀殿內,禮部官員唱名,群臣依詔而入殿,跪拜先皇。
李治表情木然,仿佛一個沒有靈魂的扯線木偶,哭與拜全依禮部官員之示意,整整一天水米未進。
直到夜深,朝臣在殿外守靈,李治木然地跪在李世民靈柩前,呆呆地注視著那副沒有任何生機的靈柩,眼淚似乎已流幹了,形如一副空空的軀殼,守著一顆茫然無措的心。
夜深人靜,守靈已是後半夜,殿外朝臣們仍跪在廣場上,聽著僧人道士們冗長枯燥的誦經,八十歲的孔穎達暈厥了兩次,被同僚們攙扶到偏殿休息,一些老邁的臣子也被攙扶離開。
兩儀殿內寂靜無聲,李素披著鎧甲,輕輕走入殿內。
新舊交替之時,軍權是個很敏感的東西,李治最信任的人是李素,於是下令由李素暫時掌管禁軍,李素這兩日不停的在宮中巡弋,他也累得不行了。
李治仍跪在靈柩前,肩膀微微耷拉著,背影孤獨而沉痛,像一隻被趕出鳥窩的雛鳥,透著一股孤苦無依的可憐樣。
李素走到他的身後,雙手輕輕按上了李治的肩。
李治一激靈,扭頭看了他一眼,隨即眼淚又流了下來。
「殿下節哀,臣猜想,先皇在九泉之下也不願見到殿下憂思過甚,傷了身子,江山社稷的擔子全壓在殿下肩上,殿下當保重自己,勿負天下臣民厚望。」李素沉聲道。
李治搖搖頭,泣道:「父皇離開我了……」
李素嘆息:「逝者已矣,生者如斯。往者不可諫,來者猶可追。殿下身系大唐國運氣數,目光應該向前看。」
李治哭著搖頭:「我無法向前看,這兩日我心裡想的全是父皇的影子,他抱著我,哄著我,見我頑皮而無奈苦笑的樣子,見我讀書怠惰而怒目圓睜的樣子,見我做出一些功績而自豪的樣子……心裡念的想的,全是他的樣子。」
抬頭淚眼婆娑地看著李素,李治哽咽道:「父皇果真離開我了嗎?我到現在都不敢相信,你說這是不是父皇與我開的玩笑?說不定他躲在什麼地方,故意看我為他哭泣的模樣,待我哭得傷心了,他便突然跑出來嚇我一跳,然後得意的哈哈大笑……」
李素垂頭,無言。
安慰的話無從說起,時間才能慢慢抹平喪父之痛。
「子正,父皇真的離開我了……我失去了母后,如今又失去了父皇,我從此是一個無依無靠的人了,以後我受了委屈,受了驚嚇,沒人能拍著我的背安撫我,沒人能當我堅實的依靠,從今以後,我要獨自面對一切好的不好的事……」李治神情充滿惶然,無措地看著李素,道:「子正,我做不到,外面風那麼急,雨那麼大,我失去了依靠,如何承受風雨?」
李素沉聲道:「臣還是那句話,『逝者已矣』,殿下,你與旁人不一樣,你要逼著自己堅強起來,你不會再有任何依靠,相反,你馬上要成為別人的依靠,成為天下臣民的依靠,大唐每一個臣子和百姓,他們的依靠只有你,你若不堅強,教天下人如何依靠你?」
李治吸了吸鼻子,情緒漸漸平復,望著李素道:「子正兄金玉良言,治記住了,我……還想多陪陪父皇。」
李素點頭,行禮:「臣先告退。」
離開兩儀殿,李素心中無比壓抑,深深吸了口氣,壓抑住內心的憂躁,領著禁軍再次巡弋宮闈禁內。
一道輕悄的身影,邁著小細步走近兩儀殿,見殿內李治孤獨的背影,小身影腳步一頓,帶著哭腔輕喚道:「雉奴哥哥……」
李治身軀一震,扭頭見晉陽公主一身喪服,哭得梨花帶雨,李治頓時淚如雨下,起身走到晉陽公主面前,保住她單薄的身軀,痛哭道:「小兕子,小兕子,父皇他……永遠離開我們了。」
第九百六十一章 柩前即位
李治與晉陽公主抱頭痛哭許久,兄妹二人泣訴喪父之痛,一個時辰以後,天色已微亮,殿外傳來宦官小心翼翼的請奏,稱長孫無忌為首的文武百官求見。
李治拍了拍小兕子的肩,使勁擦了擦臉上的淚痕,嘶啞著聲音道:「宣見。」
小兕子朝李治行了個蹲禮,知趣地告退了。
沒多久,長孫無忌,褚遂良,李績,李素等朝臣魚貫入殿,眾人面朝李治跪下,正式地行了三拜之禮。
李治愕然,隨即不自覺地望向李素,李素低調地混在人群中,垂頭不發一語。
良久,長孫無忌沉聲道:「先皇龍馭賓天,大唐痛失聖君,臣民悲痛萬分,長安城可聞夜哭嚎啕者百里,此皆為先皇在世之時所積福報也,臣等懇請太子殿下勿使哀憂過甚,傷身損神。」
李治紅著眼眶點點頭:「舅父與百官好意,我領受了,爾等且退下,我想再陪陪父皇……」
長孫無忌接著道:「臣受百官所託,還有一事請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