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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前日東陽說過關於爭奪東宮儲君之位,今日設演特意請了一些有本事卻不得志的官吏,大概存了讓李素結識然後招攬他們的意思,想來裴行儉便是其中之一了。
如今的裴行儉不過是個小小的倉曹參軍,當然談不上得志,但凡稍有上進心的,必然對現狀不是太滿意,想來裴行儉恐怕也有圖晉升而不得其門的念頭,否則他今日完全可以尋個理由婉拒東陽,既然來了,便證明他有野心,有欲望。
李素心頭忽然火熱起來。
未來高宗時期的名將竟然有可能為自己所用,李素不由興奮起來。
一念至此,李素扭頭望向那個不認識的人,既然同樣能被東陽邀請赴宴,說明也算是個人物,李素不敢托大,急忙行揖道:「恕李某眼拙,未請教足下……」
此人三十多歲的樣子,相貌平凡,身材中等,笑起來很謙遜親切,但李素卻從他身上莫名感受到一股陰柔的氣質。
見李素主動行禮,這人受寵若驚,沒等李素一揖行下去便一把扶住他的胳膊,神情惶恐道:「李公爺折煞下官也,可不敢受此禮,下官李義府,時任農學少監,久聞李公爺鼎鼎大名,常思登門拜望,奈何位卑職賤,登門如攀岳,高山彌仰,不可問焉。」
李素吃了一驚,不由自主直起身,仔細打量他。
李義府,又是一位高宗時期的大人物,而且還是一朝宰相,居然是他……
李素眨眨眼,此刻面前的三人里,已經有兩位是傳說中的大奸臣了,僅剩下的一位說是未來的大唐名將,可怎麼看都覺得像個任嘛事都不懂的傻白甜,很讓人操心的樣子……
再加上自己這個不求上進懶惰又貪財的所謂少年英傑,四人湊在一起的畫風……怎麼看都透著一股子彆扭,讓人情不自禁產生一種清白之軀不小心一頭栽進大染缸的絕望感……
腦子裡思緒紛亂,但李素臉上卻絲毫未曾顯露,反而一臉欣喜地拱手:「原來是李少監,久聞少監之名,前些日陛下召我奏對時還說過,讓我與少監多多來往,農學之事可互通有無,我本想待公主殿下酒宴過後便去農學拜訪,不想今日竟有緣得見,實是幸甚至哉。」
李義府笑道:「李公爺客氣了,下官能謀得少監一職,全是託了李公爺的福,若非李公爺智謀超凡,獨擋吐蕃蠻相,為大唐尋得真臘國稻種,並勸諫陛下設立農學,這農學少監一職也輪不到下官,或許下官如今還只是崇賢館一個不名一文的直學士。」
李素笑道:「是金子總會發光的,遲早而已,李少監是有本事的人,陛下乃千古少有之明君,不會讓明珠蒙塵的,就算沒有農學,少監終歸也會有出頭之日,我可不敢妄居此功。」
李義府見李素態度如此親切和善,心下不由愈發大喜,今日被東陽公主請來敷衍本是意外,至於進了道觀後與李素相遇,便是有意為之了,首先找到許敬宗,許敬宗與李素的關係滿朝皆知,自然也瞞不過李義府,然後李義府趁勢提出想拜見李素,許敬宗也存了靠李素的面子抬舉自己地位的念頭,兩人各懷目的,於是才有了這番相遇。
至於裴行儉為何跟兩位未來的奸臣走在一起……傻白甜不管做什麼事,需要理由嗎?
第七百九十六章 公主夜宴(下一)
李素不明白裴行儉為何跟許敬宗,李義府走到了一起,畫風實在太違和了。
當然,如今還是貞觀年間,許敬宗和李義府並沒有受到李世民太多的倚重,二人年紀不小,但仍不得志,所謂「大權在握」的境界離他們還很遙遠,說句不客氣的話,就算他們想當個臭名昭著的大奸臣,如今也沒什麼機會,真正大權在握的大人物們連看都懶得看他們一眼。
說二人是奸臣,頂多只能算是一個構思,目前而言,他們在朝堂的地位很渺小,屬於泯然於芸芸眾生的那種性質。
裴行儉的地位也差不多,如今的他空有一腔抱負和才華,然則明珠蒙塵,隱於世間無人知,但凡在朝為官的人,無論好人還是壞人,對權勢終歸都有一種渴望,裴行儉也好,李義府也好,那種往上攀爬的心理是不分好壞忠奸的。
想到這裡,李素隱隱明白這三人相攜而來,又恰好與自己「不期而遇」的目的了。
這本就是個門閥權貴的天下,為了出人頭地,寒門士子向門閥權貴投行卷,小官小吏也紛紛向權貴積極示好邀名,這與所謂的氣節尊嚴無關,示好也不能算是攀附失節,而是一種推銷自我的手段,覺得自己確實有著出眾的才華,缺少的只是機遇,那麼勇敢主動地向權貴推銷自己並沒有錯,這種風氣也並非是大唐開的先河,自我推銷的手段早在商周時期便有之,膾炙人口的「姜太公釣魚」,還有春秋戰國時期的「毛遂自薦」等等。
「才華」這兩個字里,當然便包括了如何把自己推銷出去,讓自己找到最合適的位置,上下五千年裡,多少人覺得自己懷才不遇,於是一生庸碌,鬱鬱而終,這些不懂得推銷自己的人,果真算得上「懷才」麼?連自己都推銷不出去,還能指望你幹什麼?好意思說「懷才不遇」?
這是個不講究低調的年代,它奔放,開明,激情四射,像一首慷慨豪邁的詩。立國不到三十年,天下百廢待興,真正有才華的人絕對不會選擇隱藏鋒芒,韜光養晦,追求權勢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想在這個少有的太平盛世里證明自身的價值,所謂「學成文武藝,貨與帝王家」,這才是如今最普世的價值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