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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武氏陰冷惡毒的目光,以及字字句句要「夷爾三族」的誓言仍在他耳邊迴蕩,劉管事幾乎每天都在心驚膽戰中度過,今日,武氏終於得脫牢籠,那麼接下來呢?等待他劉管事的將會是怎樣的命運?當初她那句「夷三族」的誓言,她還記得嗎?
雖說是奉旨出家,可那是什麼性質的出家?公主身邊長隨侍奉的道姑啊,不出幾日討得公主的歡心,然後隨便歪一句嘴,他劉管事的小命便休矣!
奮力分開眾人,劉管事一個箭步衝到武氏面前,臉上堆滿諂媚的笑。
「啊呀!恭喜武才人,賀喜武才人,小人這裡給武才人道喜了,當初您入掖庭時小人一眼便看出,武才人絕非凡人,遲早有一日終會一飛沖天,您瞧瞧,這不就沖天了麼?否極泰來,武才人往後呀,定然大紅大紫,富貴不可限量啊!」
肉麻的馬屁令其他的管事噁心想吐,可大家卻都堆著笑臉,非常認同地點頭。
武氏使勁吸了吸鼻子,擦乾了眼淚,抬起頭時,仍是往常明媚的模樣,朝劉管事嫣然一笑,道:「妾身這些日子多謝劉管事的照拂了。」
劉管事神色一僵,尋常的一句話,他卻忽然覺得背後陰風陣陣,一片森寒!
想哭,卻不敢哭,想求饒,卻期期開不了口,劉管事的笑容仍掛在臉上,可目光里卻充滿了哀求之色。
武氏卻笑得無比嬌媚,一一謝過道喜的眾管事後,猛地伸手,揪住劉管事的前襟,將他拉到身前,武氏笑容依舊,語氣卻陰冷如冰。
「劉管事,還記得我當初的誓言麼?」武氏湊在他耳邊輕語如蚊訥。
「武,武才人……求您饒,饒小人……」劉管事兩腿打起了擺子。
武氏咯咯一笑,放開了他的前襟,甚至細心地為他拍平了胸前的褶皺,一邊拍一邊輕聲道:「大丈夫恩怨分明,女子也應恩怨分明,劉管事,你呀,要好好的活著,睜大你的狗眼,看看我今生能走到哪個位置,還有,活也不能活得太舒心了,你要時時刻刻懸著心呀,否則不小心掉進井裡淹死了,妾身可就太失望了……」
劉管事兩腿一軟,終於克制不住地跪在地上,額頭冷汗如漿,臉色一片蒼白。
武氏冷笑看了他一眼,然後輕輕憚了憚手,仿佛拂去了肩頭的一粒塵埃。
扔下一眾違心道賀的管事和面無人色的劉管事不理,武氏轉身走進殿內。
殿內,杏兒滿臉雀躍,像只歡樂奔跑的小鹿,不停在武氏身邊打著轉兒,模樣比武氏還興奮。
「武才人,您終於遇到了貴人,能離開掖庭了,杏兒給您道喜!」
面對毫無心機的杏兒,武氏終於綻開了真誠的笑靨,撫了撫她的頭,笑道:「沒聽到旨意麼?其實離開掖庭也是去當道姑,以後我再也不是什麼武才人,而是出家人了。」
杏兒笑道:「當道姑有何打緊,只要能離開掖庭,縱然當個叫花子也樂意的,武才人您不是凡人,杏兒知道您遲早會一飛沖天的。」
這句話跟剛才劉管事說的簡直一模一樣,可這次武才人非常領受,笑著揉了揉她略顯豐腴的臉,寵溺地嘆道:「杏兒,你只記得跟我道喜,難道不知我若走了,從此掖庭便只剩你孤零零一人了麼?」
杏兒這才神情一黯,道:「武才人能出去,奴婢為您高興呢,至於杏兒,落葉一般的人,風吹往哪裡,杏兒便去往哪裡,不礙的。」
武氏心中頓時泛起無盡的柔意,幽然嘆道:「你年歲比我小,可你卻能看清聚散離合,比我更有悟性……」
語聲越來越輕,武氏精心描塗過的臉上露出猶豫掙扎之色。
把杏兒帶走,實在不妥當,如今武氏自己也是無根的浮萍,要看人臉色才能活得更好,今日貴人伸手將她拉出了掖庭,若自己帶上杏兒,難免會給貴人一種不知輕重的印象,對她往後的日子頗多不利。
可是……縱然心性再冷漠,她與杏兒這些日子相處,終歸是有幾分溫情的,若舍她而獨自離去,將她留在這吃人地獄般的掖庭里,她一個小小的姑娘能活得過幾日?
權衡,猶豫,掙扎,最後武氏狠狠一咬牙,做出了生平第一個利人損己的決定。
「杏兒,我曾經說過,你我是姐妹,一輩子的姐妹,這句話你還記得嗎?」
杏兒黯然點頭。
武氏笑了,撫著她的秀髮道:「所以,姐妹一輩子都是要在一起的呀,做姐姐的怎會把妹妹獨自扔在這個地獄般的冷宮裡呢?」
杏兒赫然抬頭,神情布滿了不敢置信:「武才人的意思是……」
武氏笑著攬過她的腰,道:「我們姐妹呀,這輩子便相依為命吧,此生我不知會走到什麼位置,或許真的將在那座道觀里陪伴公主至老,但不管在哪裡,都比留在掖庭強,杏兒,今生有我一口吃的,絕不會少了你。」
杏兒盯著武氏久久不語,隨即豆大眼淚巴拉巴拉落下來,最後索性張大了嘴,嚎啕大哭起來。
「好了好了,別哭了,貴人等著咱們呢,記住,今生我們要相依為命哦,杏兒,你不可負我,否則,我必先負你。」
第五百六十八章 武氏出家
能讓武氏生出憐憫之心,不以任何目的的出手相助,這樣的時候並不多,可以說鮮少。
自小受盡屈辱,忍氣吞聲,入宮後更是如同上了戰場般,每日都在算計與被算計之中度過,可以說,武氏的心腸已然堅如鐵石,冷若寒冰了,對誰都不會付出太多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