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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靈貞想了想,神情猶疑不定,卻也沒再說話了。
李績捋須緩緩道:「子正此計,是否過於行險?從此地奔襲平壤城,平壤守軍或許不多,但子正有沒有想過,平壤是高句麗之腹地,若泉蓋蘇文領軍回援,我們卻逃無可逃,只能與泉蓋蘇文大軍正面相抗,那時我軍必陷全軍覆沒之絕地。」
李素笑道:「並非絕地,我們奇襲平壤後,仍有後路可撤……」
說著李素命鄭小樓展開帳內地圖,指著地圖上的平壤城,道:「這是平壤,確實是高句麗之內陸,若往西撤則必遇泉蓋蘇文大軍,我們不能與之正面相抗,必須避其鋒芒,所以我們的退路不在西面,而是……繼續往東!」
李績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望去,不由吃了一驚:「新羅國?」
「是的,我們退入新羅國,新羅與高句麗和百濟向來為死敵,貞觀十六年,高句麗與百濟聯盟勾結,共伐新羅,占新羅國城池十餘座,國土數百里,此為不解之仇,當年戰爭爆發後,新羅國主遣使入我大唐,泣求陛下發兵援救,陛下這次東征檄文上的正面理由里便有這一條,即『率其群凶之徒,屢侵新羅之地。新羅喪土,憂危日深,遠請救援,行李相屬』,舅父大人,新羅與咱們大唐有共同的敵人,可謂天然的盟友,我軍退入新羅境內,同時遣使快馬回唐,請滄海道行軍大總管張亮派戰船從大唐文登出港,繞百濟沿海,入新羅金城港,咱們可從水路回到大唐,如此,陛下可免被追擊之虞,咱們亦可全身而退,不傷根本,而高句麗,則也被咱們鬧了個天翻地覆,此戰已算不得敗局矣,陛下回長安後,對門閥百官和天下士子百姓們也算有了交代。」
李績越聽眼睛越亮,沉思半晌過後,點頭道:「此計……可行!子正奇才,竟能想出如此出其不意的計策,老夫雖領軍多年,卻也自愧不如。」
李素笑道:「這只是我臨時想出來的主意,還多虧了這位公主殿下坦明了身份,咱們才有了可乘之機,看來是天意助我們,註定命不該絕……」
李績深深看了高靈貞一眼,深以為然。今日原本要開拔直擊泉蓋蘇文的十五萬大軍,說是突襲,但其實風險仍然很大,一旦敵軍反應過來,兩萬人面對十五萬人的瘋狂反撲,就算能夠安然退去,也必將付出極大的傷亡。但是李素今日緊急更改了軍令,反其道而行之,不直接擊敵正面,反而掉頭攻打敵國都城,泉蓋蘇文或許不在乎慶州城的得失,但是平壤都城的得失卻容不得他不在乎,因為他是篡權奸臣,他的根基他的巢穴全在平壤,攻敵之所必救方是用兵之上策。
「舅父大人,從時日上來算,咱們今日出兵往東,泉蓋蘇文大軍的斥候比咱們晚一日左右探得我軍動向,只要我們大張旗鼓,擺出兵指平壤的架勢,泉蓋蘇文必然大急,揮軍回援,我們兩萬兵馬全是騎兵,來去如風,從慶州城到平壤,路上估摸耗費三日,而泉蓋蘇文卻可能要耗費四到五日,如此,我們攻取平壤城的時間至少有兩日,兩日後,帶泉蓋蘇文趕到平壤,咱們早已繼續東行,進入新羅境內了,從時間上算,我們的時間很充裕,所以,我認為此計可行。」
第九百二十章 劍指都城
原本絕對不可能辦到的戰術,在李素的算計和解釋下,李績心中漸漸有了自信。
在此之前,攻打平壤這種事,李績連想都不敢想。平壤是高句麗的都城,眼下的情勢是唐軍小敗,主力西撤回國,泉蓋蘇文挾勝勢而追擊,正是敵強我弱之時。李績用兵的風格向來穩妥,卻失之太過保守,李素的計策卻是出其不意,誰都沒想到一支深入敵後的孤軍竟然敢反道而行,不與高句麗的十五萬大軍硬扛,而是索性掉頭攻打他們的國都,不得不說,這個主意委實有些瘋狂,而且很有風險。
但是高風險往往意味著高回報,李績的考慮里,保證李世民及其唐軍主力安全撤退是最重要的任務,眼下這支兩萬人的孤軍能不能攻下平壤且先不說,如果自己擺出攻打平壤的架勢,泉蓋蘇文必然會領軍回援,如此一來,陛下後面的追兵自然便沒了,交給李績的任務也算完成了。
舅甥二人思考的方向和角度不同,但是殊途同歸,二人都覺得掉頭攻打平壤是個好主意,雖然看起來有些瘋狂,但……好吧,這種主意真的只有瘋子才敢想,看不出李素這個溫文爾雅的年輕人竟能想出如此嚇人的計策,由此可見,自李世民走後,李素沒了掣肘,於是徹底的放飛自我,而且越飛越嗨。
「好,便依子正之計,全軍開拔平壤……」李績狠狠一咬牙,做出了決定,指著地圖上的平壤城,重重一戳:「……打下它!」
李素笑著行禮道:「舅父好魄力!遵大將軍將令。」
一旁的高靈貞怔怔看著地圖上的平壤城位置,神情卻有些猶疑呆愣,是喜是憂,唯有自知。
……
軍令下達,將士開拔。
留守慶州城的唐軍有一萬五千人,餘下的五千兵馬正執行著李績的命令,在大行城附近伺機襲擾泉蓋蘇文大軍,李績既然做了決定,於是馬上下令將大行城的五千兵馬調回來,而且特意囑咐要大張旗鼓地撤離,讓泉蓋蘇文親眼看到這支兵馬往平壤城方向而去,然後,泉蓋蘇文就該緊張了,被敵人抄老巢這種事,無論是誰都會緊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