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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素轉過頭看著他,神情並無意外,顯然鄭小樓的回答在他的意料之中。
「做官不好嗎?走到哪裡都是前呼後擁,出入乘車騎馬,有人在前面給你打著儀牌儀仗,不僅威風,而且很招桃花……」
鄭小樓冷冷掃了他一眼,嘴角一撇,露出很不屑的模樣:「當官是很威風,可以得到百姓們的敬畏,可是你的上面還有更高的官,你是不是也要對他們敬畏?每天見了面,彎腰,行禮,問好,或許還會耐住性子忍受幾句不太入耳的訓斥,當這樣的官,有意思麼?」
李素神情一滯,沒想到沉默寡言的鄭小樓,思想竟如此深邃,一語便道破了官場的真實面目。
「其實你也不喜歡當官的,對吧?你的性子如此懶散,其實和我是一路人,你應該去當遊俠兒,人生快意恩仇。」
李素抬頭,看到鄭小樓那張被放大的臉,目光充滿了探究尋味。
「臉拿開!別離我那麼近!還有,我不想搭理你了,你這人太不會聊天。」李素嫌棄地將鄭小樓那張臉推遠。
……
……
貞觀十四年六月廿五,李素和程處默領程家莊和騎營兵馬到達長安。
雄偉巍峨的城牆在目,李素許明珠王樁等人的眼眶頓時紅了,眾人立在高高的龍首平原上久久不語,離鄉千日,近鄉情怯,當初離開時鮮衣怒馬,翩翩少年,如今回來滿身風塵,百戰餘生,明明只離開了三年,卻仿佛隔了一輩子。
聖旨上要求的是李素到長安後即刻入宮面君,李素只能忍住歸心似箭的心情先朝長安城走去,許明珠貼心地給他換上了嶄新乾淨的朝服,王樁蔣權程處默等人陪著他走進城門。
長安西城延平門外,李素下了馬,朝守門的將軍遞上腰牌和告身文書,將軍檢查過後驚訝地看了李素一眼,隨即側過頭朝身後一名軍士低聲吩咐了一句,軍士點頭領命,獨自一人飛快朝太極宮方向飛奔而去。
李素和蔣權等人滿頭霧水,守城門的將軍也不解釋,只朝眾人恭敬抱拳行了一禮。
程處默已安排程家莊子的老兵先行回家,李素等人只領著騎營百餘人進了城。
長安城仍如往常般繁華似錦,李素等人走得很慢,每個人臉上洋溢著歡快的笑容,看著來往穿梭不停的商販和百姓,沿路聽到粗獷的叫賣聲,甚至還有原汁原味的關中話罵街,李素臉上的笑容愈發深了。
不知不覺,他已對這片土地產生了深深的熱愛,他早已融入了這個世界,把這裡當成了自己真正的家,而前世的種種,似乎只是他做過的一場夢,他是真正生於斯長於斯的大唐人。
牽馬入城,穿行西市,擁擠的人潮里,李素和蔣權眾人悠閒愜意地朝太極宮方向走著,李素甚至幾番停下來,在路邊的店鋪里給許明珠買了一支鎏金碧玉簪花,當著眾人的面插在許明珠如雲的髮鬢邊,羞得許明珠俏面通紅的同時,也虐死了無數單身狗。
穿過西市坊門,前面快到延壽坊時,忽然聽到前方一陣敲鑼聲,一隊金甲翅盔,盔帽上直插著兩根長長的白鵰翎毛,身著華麗的騎隊遠遠行來,路中的百姓商人們紛紛躬身退避。
離得近了,李素等人也認出來,這是太極宮的羽林衛,真正的皇帝貼身儀仗和衛士,為首一人穿著絳紫色宮裝,卻是一名中年宦官。
長安城裡,羽林衛這幫人是老大,他們代表的是皇帝儀仗,輕易不會出宮,一旦遇見,只有清道避讓的份。
李素與眾人交換了一下眼神,大家不約而同地朝大道旁邊讓開,讓這群羽林衛禁軍先過去。
誰知羽林衛和宦官離李素十丈距離時,卻忽然同時下馬,宦官逕自朝李素走來。
李素呆住了,神情有些驚愕,直到宦官面帶恭順的笑容走到李素身前,這才回過神。
「涇陽縣子,定遠將軍,西州別駕李素接旨——」宦官嗓門尖細,中氣卻十足,一開口附近數十丈的行人百姓都能聽得清清楚楚。
迎著鬧市中百姓商販們驚訝的目光,李素整了整衣冠,面朝宦官拜下。隨著李素的下拜,周圍無論臣民百姓商販皆面朝宦官跪下。
「臣,李素接旨。」
宦官徐徐道:「傳陛下旨,涇陽縣子李素遠略西域,克定西州,功比開疆,特賜李素長安城騎馬,授玉冠,玉帶。」
李素驚了一下,急忙垂首道:「臣謝隆恩。」
很快,兩名羽林衛禁軍上前,將李素原來的官帽和腰間的錦帶摘下,為李素換上了一頂鑲嵌玉石的梁冠,冠上三道豎線,代表著李素的官階高低,腰間也被繫上一根由兩百多片翠玉鑲成的玉帶,搭配著他緋色的官服,顯得愈發俊朗。
蔣權,王樁和程處默等人羨慕得兩眼通紅,瞬間變成一群兔子,紅著眼看著李素。
許明珠靜靜站在李素身後,興奮得俏臉通紅,小拳頭攥得緊緊的,似乎在無聲的方式用力宣洩著喜悅的心情。
鬧市周圍的百姓聽到宦官的旨意後,才明白這位穿著官袍的年輕人和他身後那群傷的傷,殘的殘的漢子們竟是克守西州,百戰餘生的大唐將士,頓時肅然起敬,待李素換上玉冠玉帶後,人群恭敬而整齊地朝李素躬身行禮。
「將軍辛苦,大唐萬勝!」
震耳欲聾的恭賀聲迴蕩不息,喧囂的長安鬧市在這一刻,為一位年輕的將軍短暫地寂靜了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