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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昭皺起了眉,神情一陣恍惚。
「……」
又一次送走了道昭,李素從懷裡掏出那兩顆東珠,搖頭感慨。
「為了這兩顆玩意兒,我耗幹了口水,嘴皮子都麻了,怎麼總有一種吃了虧的感覺?」李素喃喃自語。
將東珠把玩了一陣後,李素揚聲叫來了方老五。
「五叔,前些日我讓你派人跟蹤那隻倭國猢猻的舉動,這兩天他在長安城幹了什麼?」
方老五笑道:「這隻猢猻倒是勤快,從早上跑到天黑,大多是登門拜訪朝堂的權貴,包括長孫府,房府,孔府等等,每天便只見他從這家跑到那家,咱們的弟兄都快跟斷腿了,他還樂此不疲,公爺,這傢伙明明是個和尚,他到底想幹啥呀?」
李素搖頭:「我怎麼知道?或許他喜歡交朋友吧。」
方老五嘿嘿道:「還有,這隻猢猻忙著拜訪長安城的權貴,別的遣唐使也沒閒著,有幾個人趁夜溜出昌平寺,騎馬跑到城郊農學外轉悠,常常轉悠到快天亮又回去,不知他們想幹什麼……」
李素目光閃動,沉吟半晌,緩緩道:「這個道昭回長安城後必然會去接觸東宮的武氏,五叔你派人盯著他,只要他和武氏有了接觸,你便親自去一趟農學,找李義府,讓他假裝丟失了改良稻種若干,然後馬上將農學的輿論壓下,假裝無事發生……」
方老五疑惑道:「公爺是要針對那位武姑娘麼?」
李素嘆了口氣,道:「未雨綢繆罷了,先埋下這顆雷吧,她若老實安分便罷,若她有謀我之心,我便不客氣了。」
「所以,這樁丟失稻種的事要假裝發生,然後又要假裝被壓下,就是為了防備她?將來武姑娘若有針對公爺的異動,這樁事就會被公爺重新翻出來?」
李素贊道:「五叔受了我的薰陶,越來越聰明了……」
面色忽然一寒,李素接著道:「做完這些事後,五叔帶幾個人將那個倭國和尚除掉,一定要製造出意外而亡的假象。這人沒安好心,留著終究是個禍害,而且他死以後,丟失稻種之案就變成了死無對證,對咱們更有利,可謂一石二鳥,五叔你佩服我不?」
「……佩服得五體投地。」
「我也是。」
……
……
第二天,太極宮忽然傳出兩道旨意。
第一道是人事變動的旨意,不同的是,旨意上將一百二十多位朝臣同時變動了,其中二十多人因涉李承乾謀反案而被拿下大獄,其餘的近百人則全數調離長安,赴地方為官。
旨意出宮,頒行天下,長安臣民震驚譁然。
明眼人能看出來,這道旨意說是人事變動,其實根本就是一場大規模的朝堂清洗,而旨意上的一百多人,大多竟是曾經投靠魏王或者已明確表態支持魏王的朝臣,從二品殿侍中到七品主事,但凡與魏王有過密切交集的官員,一個不漏全部調離。
長安朝臣震驚過後,頓時平靜下來。
大家已明白了李世民的用意,他這是親手為李治將來的登基掃清障礙,由此看來,李治的太子之位已經無比穩當了,再聯想到長安朝野最近的傳聞,李世民身子越來越不行,太醫束手無策,而且從東征歸來後,李世民並未召集過大朝會,種種跡象表明,這位一生充滿傳奇色彩的天可汗陛下,他的生命已進入了倒計時。
如此一來,李世民下這道略顯倉促的人事調動旨意的用意,大家便都能理解了。
時日無多,只爭朝夕,大唐的朝堂不能亂,為了歸攏朝臣之心,震懾那些不安分的臣子,同時最大限度地將曾經李承乾和李泰兩位皇子對朝堂的影響力減到最低,方便李治將來登基後朝臣對新君的效忠和歸心,這道旨意只能由李世民來下,而且只能選擇在這個時候下,早一點或晚一點,都達不到效果。
第二道旨意也頗出人意料。
這是一道殺人的旨意,李世民下旨將城外會昌寺僧人辯機腰斬於市。旨意上只有寥寥數語,這位名叫辯機的和尚犯了什麼罪,為什麼要被腰斬,皆無理由。
懂的人自然懂,不懂的人……不懂也無關緊要。
……
李素聽到這兩道聖旨的內容時,他還在家裡保持著好吃懶做的本色,舅父李績派來的家僕將旨意的抄本呈給他,李素仔細研究了半晌,神情不由黯然。
對李世民的感情很複雜,有憎恨也有感激,更有欣賞,或許,感激更多一些,這些年君臣恩怨糾纏,總的來說,終歸是恩大於怨,正因為這位君主的廣闊胸襟,才會容許李素無數次犯錯闖禍,才會不拘一格將李素的官爵升了又升,李素如今能有這般身份地位,與這位傳奇天子的胸襟氣度和欣賞是分不開的。
如今,這位傳奇天子時日無多,一個激昂的壯闊的時代,依稀已見正在緩緩拉上了帷幕,依依不捨地走下歷史的舞台。
至於那位辯機和尚被腰斬,李素的內心則毫無波動。
辯機與高陽之私情,李素不想評判是非,既然是自己做下的事,那麼,做下之時便應有勇於承擔一切後果的心理準備。
李素同情的只有高陽公主,這位曾經刁蠻活潑的公主,這幾年過的日子或許很精彩吧,如今一段轟轟烈烈的私情已落幕,她用怎樣的心情來承受陡然發生的變故?
獨自坐在家裡黯然神傷,李素呆呆地望著院子中間銀杏樹上的枝椏,不知在想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