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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家人遭逢大難,幾乎已在破家的邊緣,在侯方氏的管束布置下,日子雖窮困,卻仍過得有聲有色,而且家中上下的凝聚力無比強大,這樣的家,無論多麼艱難,終歸不會散的,因為侯家不止侯君集這一根主心骨。
……
打了安平侯長子劉顯的第二天,太平村李家來了客人。
客人正是安平侯本人,李素揍了兒子,終於引出了老爹。
既然大家都是大唐權貴,起了衝突自然要按權貴的規矩來處理,像李素揍劉顯這種情況,處理的結果無非三種。
一是繼續衝突,仇怨越結越深,最後成為生死大敵,二是一方主動和解,化干戈為玉帛,日後維持一種假惺惺的和氣,你好我也好,第三則是雙方都不出聲,當作什麼事都沒發生,不約而同地選擇遺忘。
最後一種自然是最祥和的,如果世人處理所有的衝突都按這個法子,那麼世界該是多麼的和平。
安平侯劉平登門,他選擇的是第二種解決方式,主動道歉,以求和解。
不得不說,安平侯的選擇非常明智,兒子不懂事,老子當然比兒子強多了,他很清楚,李素這個人不是自己能招惹得起的,至少現在絕對不可能招惹得起,先不說二人爵位的高低,只說劉平和李素背後的能量背景,相比之下劉平便遜色許多,在當今天子的心裡,李素的分量可不輕,甚至有著長安城騎馬和隨時入宮面聖的特權,而他劉平有什麼?說是個侯爺,大唐立國後封了那麼多侯,誰知道他排到第幾號去了。
更何況強龍不壓地頭蛇,李素從當官封爵一直到現在,基本都在長安城裡混跡,可謂本地原汁原味的土著。而他劉平,剛從涼州調任回長安,在別人眼裡,他簡直就是個剛進城的土鱉生瓜蛋子。
李素親自迎出門,態度非常熱情地接待了安平侯。
令李素如此熱情的動力,當然不是安平侯這個人,而是安平侯帶來的東西。
安平侯登門帶來的禮物太豐厚了,趕了幾輛牛車,車上全是值錢的物事,從銀餅到上好的絲綢瓷器,從東海珍珠到寶石美玉,琳琅滿目應有盡有,李素快樂瘋了。從這幾車禮物可以感受到,安平侯的道歉誠意十足,絕不摻半點虛假,欣喜若狂的李素恨不得馬上帶人將他兒子再揍一頓……
衝著這些價值不菲的禮物,李素的態度自然也是如沐春風,令客人賓至如歸,進門到落座,全程五星級服務。
安平侯劉平是個快五十歲的中年人,比李素大了幾十歲,但他的姿態卻放得很低,見面就躬身行禮,不停賠罪,表情懊悔且敬畏。
李素是個脾氣不錯的人,尤其在剛收了那麼貴重的禮物後,脾氣愈發友善親切,既然安平侯已將姿態擺得如此低,李素若再跟他兒子計較,未免不懂規矩了。
說到底,李素和劉顯之間的過節算不上什麼深仇大恨,就算有了衝突,也是可大可小,全看當事人是什麼態度了,既然安平侯拿出了息事寧人的態度,主動矮下身段賠禮,李素當然沒有繼續追究下去的道理。
事情說開了,賓主之間芥蒂皆消,氣氛很快變得歡樂祥和,李家前堂內互相吹捧,再聊一些男人之間都懂的風花雪月,一個時辰過去,二人便不由自主產生了一種燒黃紙拜把子的衝動……共奏高山流水也行。
目的達到了,劉平心滿意足地起身告辭,李素熱情不改地親自送到門口,看著他上了馬車,直到馬車和隨從走遠,李素仍站在門口依依不捨地揮手作別,一副「相見時難別亦難」的嘴臉,把門口值守的部曲們噁心得不行。
剛轉過身打算回屋,許明珠不知何時站在他身後,不解地道:「夫君難道真與安平侯化干戈為玉帛了?」
李素嗤笑:「夫人你太天真了……」
「可你們剛才……」
「人家送那麼貴重的禮,總要熱情一點嘛,熱情歸熱情,都是面子上的事,夫人萬莫當真。」
許明珠眨眼:「夫君的意思……莫非咱家與安平侯的恩怨化解不了?」
李素呵呵一笑:「我當然願意化解,但人家不願意,我能有什麼辦法?」
許明珠愈發糊塗了:「安平侯又是送禮又是賠罪,話也說得體面,夫君是怎麼看出他不願意化解仇怨的?」
李素笑了笑,牽起她的手,夫妻二人慢慢朝院子走去,李素耐心地解釋道:「賠罪要有賠罪的態度,這個『態度』不是指低聲下氣的言辭,而是看誠意的,與我結下仇怨的是他兒子劉顯,也就是說,劉顯才是當事人,如果安平侯真想與我化解仇怨,今日賠罪他就應該把他那個不爭氣的坑爹犬子也一併帶來,當面給我賠禮道歉,可是今日來賠禮的人只有安平侯,看似分量足夠了,但事情沒做到點子上,賠罪的誠意自然大打折扣了……」
「不管是劉顯自己不願意來也好,或是安平侯覺得沒必要帶他來也好,總之,該來的人沒來,這段過節就沒有輕易揭過去的道理……」李素說著忽然冷笑數聲,道:「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盤,縣侯親自登門賠罪,做給全長安的人看了,往後任何人都不會覺得他有什麼錯,人家都已經賠過禮,我若再出手對付安平侯,便落人話柄了,傳出去怕是連監察御史們都不會放過我,至於來咱家賠罪的人是老子還是兒子,這種細節誰會在意?今日這位安平侯來咱家一趟,完全可以化被動為主動,反倒是我,倒是輕易不能動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