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4頁
日子悠閒下來,李素頓時覺得這種消磨意志令英雄氣短的懶散日子實在是……太愜意了,但願能舒舒服服這樣過一輩子,做一個不思進取驕奢淫逸的權貴,將來有了兒子也要這樣教育他,除了掙錢必須要兇狠一點,別的東西都是浮雲,賺到金山銀山後一定要試著享受人生,就這樣四仰八叉躺在院子中間,夏天納涼,冬天曬太陽,旁邊置一壺酒,幾樣小菜,人生如此,夫復何求。
武氏走了,李素最初有過一陣失落,心情很快便平復。
說到底,他和武氏之間終究缺少了男女之情,三觀不合的人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擦出火花,武氏對他的表白或許出於情,也或許因為利,可是就算有感情,這份感情也不會那麼純粹。
李素有潔癖,面對一份不純粹的感情,就像看到一張用過的廁紙,無論如何都不可能選擇接受的。
半眯著眼,躺在前堂門廊下,八月的天氣仍熱得厲害,只有門廊下南北通透,躺椅四周再放幾塊大冰塊,隨著夏風穿堂而過,吹拂到身上的涼意終於有了幾分後世空調的意思了。
午膳後,李素習慣要睡一覺的,這一覺要睡多久主要看狀態,有時候半途醒來,左思右想之後發現醒來也沒什麼事干,便迷迷糊糊繼續睡過去,睡到太陽下山或是在李道正不滿的怒哼聲里悠悠醒轉。
反正是自己的人生,浪費了又怎樣?別人憑什麼說三道四?
今日李素註定與午睡無緣。
正在迷迷瞪瞪快沉入夢鄉時,薛管家的聲音將他喚醒了。
李素迷糊地睜開眼,目光很不爽,眼前的薛管家白白胖胖很可愛的老頭形象,此刻卻看起來處處礙眼,全是敗筆。
「啥事?」李素不耐煩地道。
薛管家抱歉地笑笑,輕聲道:「公爺,有客來訪……」
「帶禮品了沒?」
薛管家一呆,頭一句不問是誰來了,而是問帶沒帶禮品,全長安的權貴也就自家公爺獨一號了。
「呃,沒帶。」
李素不滿地哼了哼:「薛叔你老糊塗了?空手上門的客人還用叫我嗎?哪裡來的哪裡涼快去。」
薛管家為難地陪笑道:「可是公爺,這位客人您恐怕真得見一見,人家大老遠來的……」
「誰?」
「侯君集,侯大將軍。」
李素一個激靈,立馬清醒了:「侯大將軍回長安了?」
「是,剛回家,帶了十來名部曲,一路風塵僕僕,看他們的模樣,似乎連自己家都沒回呢,先來咱家了,公爺,您看要不要見他?」
李素馬上道:「見!當然要見。我親自出去迎他。」
說完李素整了整衣冠,快步朝大門走去。
打開側門,門外一群風塵僕僕滿臉疲憊之色的軍伍漢子靜靜站在空地上,各自牽著馬,為首一人身材魁梧,滿面絡腮鬍,臉色黝黑布滿滄桑,整個人像一柄入鞘的劍,難見鋒芒,可鋒芒仍在。
二人目光對視,李素急忙出門走了幾步,朝他行禮:「拜見侯叔叔,恭賀侯叔叔赦歸之喜。」
「赦歸」二字令侯君集臉頰微微一動,然後笑了笑,道:「不錯,二十多歲的年紀已然是縣公了,這輩子封王裂土怕是不難,老夫還沒賀喜你升爵呢。」
李素謙虛了幾句,見侯君集和身後的部曲們皆是一臉疲色,李素急忙吩咐薛管家牽馬,將侯君集和眾部曲請進府中,再叫下人打水備衣清洗,大鍋的肉熱騰騰的端上來,酒菜管飽。
李素領著侯君集進了前堂,賓主落座,李素吩咐下人設宴。
黔南遇赦,回長安這一路上花了整整兩個月,日行夜宿,辛苦奔波,侯君集的精神狀態不是很好,眼裡布滿了血絲,身上沾滿灰塵,穿著一身粗布衣裳,看起來像是一個落魄失所的流民。
李素打量了他一陣,感慨道:「年余不見,侯叔叔清減了許多啊,這一年多您受苦了。」
侯君集苦笑:「半生戎馬,半生榮辱,此生便是如此了。」
相見的喜悅過後,氣氛變得有點沉悶了。
李素沉默片刻,輕聲道:「家裡……您回了麼?」
侯君集搖頭:「尚未進城,路過涇陽縣,老夫想著無論如何也要先來看看你,於是便折道來了,稍停便告辭回家看看。」
有心想告訴他關於侯夫人的事,可話到嘴邊李素終究還是不忍心說出口,只能等侯君集回家後,自己親自去嘗受人生的悲苦吧。
李素沒開口,沒想到侯君集卻主動提起了。
「半路上時,老夫聽說了家裡的事,我夫人她……」侯君集眼眶一紅,搖搖頭沒再說下去,只道:「侯家能保周全,全靠賢侄居中斡旋籌謀,此為再造大恩,說感謝已然太輕,侯某有生之年必有報答。」
李素急忙道:「小侄根本沒做什麼,或者說,做得很不夠,真正保全了侯家的,是侯嬸。」
侯君集搖頭道:「你盡全力了,我夫人她……也盡全力了,都該感謝。」
臉上露出苦澀之色,侯君集嘆道:「老夫一生廝殺搏命,手握數萬兵馬,到頭來卻還得靠婦人和晚輩才能保全,思來尤覺窩囊,無地自容啊!」
「侯叔叔,英雄在世,總有沉浮,還請侯叔叔振作精神,這次陛下赦歸侯叔叔,回到長安後必受重用,西域宵小作亂,侯叔叔有過平西域的經驗,此次率王師出征,定能大勝凱旋而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