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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素甚至猜到了他們的下一步,如果那位家眷非要去大理寺說清楚,想必連孫伏伽都會被逼得措手不及,甚至從此對自己的人生產生了懷疑和迷茫,反省自己這幾天到底幹了些什麼事。
案子鬧起來也容易,要平息下去也容易,無非換個說法而已。
李素可以肯定,幕後主使之人必然害怕了,自從刑部韓侍郎下獄後,事情已朝著他無法控制的方向發展,「無法控制」即代表著危險,但凡是個正常人,都不會幹這種毫無把握刀尖跳舞的蠢事,所以現在苦主家眷換了個說法李素非常能理解。
玩不起了,不想玩了,想抽身了,這次大家打個兩敗俱傷,下次有機會再切磋便是。
「韓由呢?那位刑部侍郎仍舊什麼都沒招?」李素忽然問道。
王直搖頭:「沒招,而且我確定他什麼都不會招,因為韓由的家眷莫名其妙不見了。」
李素點頭,緩緩道:「明白了,倒是做得滴水不漏,控制了韓由的家人,他當然什麼都不會招。」
王直笑道:「也算是好消息吧,你丈人應該會洗脫嫌疑了,既然市井裡有了這個風聲,離他出獄之日怕是不遠了。」
李素嘆道:「不錯,先把人弄出來再說。」
說著又冷笑兩聲:「既然換了風向,後面的事,相信有人會替我善後的……」
王直茫然眨眼:「他善後了嗎?」
李素笑道:「你沒發現細節嗎?傳言說是喝了參湯死的,與許家的茶葉無關,這句話就是善後,不但把許家的嫌疑撇清了,連許家茶葉的名聲都扭正了,現在最害怕的人不是我們,而是那個幕後之人,他怕事情更不受控制,他怕我把這個案子鬧得更大,別的且不說,孫伏伽當了這些年的大理寺卿,可不是吃乾飯的,此時若還不懂得收手,必然引火燒身……」
王直喜道:「如此說來,這樁案子馬上能平息了,你丈人也即將平安出獄了。」
李素冷笑:「他說挑事就挑事,他說平息就平息,我李素是任人揉搓的玩物麼?這次若不把幕後之人挖出來,誰知道他下次什麼時候又會對我動手?所以,這一次可由不得他,既然招惹了我,平不平息由我說了算,非要把他揪出來斬草除根不可,不然我睡不著覺!」
冰冷語氣令王直一驚,看著面帶寒霜的李素,王直很明智地沒開口了。
「咱們且先看他如何善後吧,等到我丈人無罪開釋那一天,便該是我跟他算帳的時候了,這事呀,沒完!」
王直小心翼翼地道:「若幕後之人來頭很大怎麼辦?比如魏王,或是……東宮。」
李素腦海中忽然浮現剛才甘露殿內,當李世民提到大唐下一代君主時的陰沉表情,然後李素臉上露出了莫測的笑容。
「今日之東宮,難道真是明日之共主嗎?」
……
讓王直派人把話遞進了大理寺監牢,讓老丈人安心,李素則逕自領著部曲掉了個頭,朝四方館行去。
沒辦法,被洗劫了還得給他幹活,接待外賓這事還得由他親自辦,不能再偷懶了。
四方館外,三三兩兩的吐蕃人聚集在一起,見李素等人到來,吐蕃人紛紛讓開一條道。
方老五等人識趣地留在外面,跟那些吐蕃人眼瞪眼,鄭小樓則一聲不吭地隨同李素走了進去。
李素並不介意。自從認識鄭小樓以來,他在李家的存在都是非常超然的,所謂「超然」的意思是,誰都無法指使他做任何事,做什麼,怎麼做,做到什麼程度,全看他個人的心情,哪怕李素都無法勉強他。
若不是大家都這麼熟了,這種親衛李素恨不得分分鐘開除他。
今日旁若無人地陪著李素走進四方館,顯然鄭小樓的心情不錯,儘管表面上看不出任何端倪,無論喜怒哀樂,他的臉上永遠都維持著同樣的表情,對,沒錯,死人臉,適合躺棺材裡的那種,偶爾扯動嘴角笑一下都如詐屍般驚悚。
李素走進四方館時,發現祿東贊獨自坐在院子裡,仰頭望著院中的大槐樹發呆。
看到李素進來,祿東贊的表情立馬變得很幽怨,輕飄飄朝他扔了一記複雜的眼神。
李素汗顏不已。
自己對外賓確實太不禮貌,且先不提人家送重禮的事,就算是正常的接待工作,李素也做得很不夠,換了一千年後的後世,一國首相來訪,至少也該檢閱個儀仗隊,開個新聞發布會,舉行個國宴什麼的,然而祿東贊自從進了長安城後,也只是被李世民匆匆接見了一次,不咸不淡聊了一個時辰,接下來的日子李素不搭理他,祿東贊只能在四方館裡無聊度過。
李素很愧疚,愧疚得連笑容都扭曲了,誇張地堆起一臉笑,快步迎上前。
「啊呀,大相恕罪,恕罪,下官這幾日怠慢了,下官萬死!」
也不見禮,一把握住祿東贊的手不停的搖晃,很新奇很別致的見面方式。
祿東贊的笑容顯然也不太真誠,看得出也是強擠出來的。
「賢弟乃國之重臣,自是國事為先,何罪之有?」
李素仍握著他的手,表情誠懇地道:「實不瞞大相,下官這幾日並非國事纏身,而是病了,自小身子弱,毛病也多,三不五時便病倒了,有時候一激動還犯渾,腦子裡一片亂,待清醒過來後,該闖的禍也闖了,該不該做的事都做完了,請了許多名醫瞧過,可惜都治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