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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敬宗飛快接口:「許某願為李縣子分憂!」
「火藥配製是我大唐的絕密,陛下必然要任用絕對信任的人,我可代你向陛下舉薦,但陛下用不用你,真不是我能左右的。」
許敬宗笑道:「不瞞李縣子,當年陛下還是秦王時,許某便是秦王府的學士,頗受陛下賞識,如今陛下所信寵者,皆是秦王府時的舊部,然則盧公,衛公,英公等皆是征殺大將,趙公長孫,房相又是肱股重臣,秦王府舊部余者不多矣,許某若能得李縣子舉薦,陛下定然不會拒絕。」
說到這裡,李素不由好奇起來:「既是秦王府舊部,陛下應該對你恩寵無加才是,許司馬何以被貶官?」
許敬宗仿佛猛然被人揭了瘡疤似的,表情變得黯然起來。
長長嘆口氣,許敬宗道:「去年貞觀十年,長孫文德皇后薨逝,陛下詔令舉國服喪,許某的心情其實也是萬分悲痛的,文德皇后確是古今第一賢后,可惜天妒賢后,竟中年崩喪,實是老天無眼……那日喪禮之上,眾臣在太極殿外跪地哭喪,許某也在其中,哭得情不自已之時,抬頭猛然發現當時的率更令歐陽詢哭得眼淚鼻涕橫流,那張臉扭得實在是……」
說到這裡,許敬宗的俊臉也開始扭曲了:「實在是,實在是……亂七八糟……」
李素不解了:「一張臉有鼻子有眼,怎會亂七八糟?」
左右環視一圈,許敬宗順手抄起自己衣裳下擺的綢布,雙手狠狠一擰,然後呈現給李素:「李縣子請看,當時歐陽詢就是這般模樣……」
很直觀的形容,李素瞬間秒懂,然後……他的臉也開始扭曲了。
許敬宗黯然嘆道:「那張臉,實在是太可笑了,許某當時真的無法克制,噴然大笑出聲,就是那一聲笑,被御史台的御史們參得生不如死……」
說完許敬宗不知是不是又回想起了歐陽詢當時的模樣,一年過去了,歐陽詢那張臉的笑點似乎仍在,許敬宗忽然噗嗤一聲,接著悚然發覺自己太失禮,於是急忙雙手往面前的矮腳桌上一趴,把腦袋深深埋進去,發出不知是笑是哭的嚎聲。
「許某對不起文德皇后,許某是罪人啊哈哈哈哈哈……」
第一百三十四章 前世鄉愁
許敬宗趴在桌上肩膀一聳一聳的,實在看不出他在哭還是在笑,李素冷眼欣賞他的演技,忽然理解為什麼許敬宗會被御史參得死去活來了,現在這副樣子,真的很可恨。
許敬宗趴在桌上哭(笑?)了很久才抬起頭,悲痛狀仰天嘆了口氣,眼角確實有淚花,只不知是哭出來的還是笑出來的,李素在考慮要不要去舉報他,讓李世民大怒之下把這混帳一擼到底,永世不得翻身。
「讓李縣子見笑了,下官乃性情之人,文德皇后在世時賢良無雙,朝野讚頌,臣民皆沐感慈恩,真真是無愧古今第一賢后,如今皇后崩逝一年余,朝臣們思之猶自落淚啼泣不已。」
李素也只好作悲痛狀,前堂內一老一少同台共飆演技,悲痛過後互視一眼,分明察覺彼此露出一抹壞人惜壞人的目光,很知己。
好了,大家都是同一類人,再演沒必要,於是同時收功。
「李縣子,若陛下設火器局,下官只任少監即可,監正還得由李縣子親掌,大唐從無設火器局先例,而且震天雷這東西,亦是李縣子親手所創,由李縣子掌火器局,正是相得益彰,火器局定能陛下開疆闢土再立新功,李縣子將來封公列侯指日可期,那時下官也好跟著李縣子沾點光彩……」
李素搖頭:「陛下封我縣子之爵已是錯愛,我這人懶散慣了,且胸無大志,況且我年紀尚幼,難以服眾,火器局監正一職恐難為任。」
許敬宗目光閃動,斟酌了一下措辭,才緩緩地道:「李縣子,恕許某直言,這世上從來沒有懶散悠閒的人,農戶忙勞作,商販忙買賣,織工忙織綢,匠人忙蓋屋,文官忙政務,武將忙統兵,就連萬乘之尊的皇帝陛下,也要忙著平衡朝臣,興農勵工,威服萬邦……」
許敬宗盯著他,嘆道:「就連和尚道士,每日也要忙著誦念經文,侍奉道君佛祖,李縣子你看,世上哪有真正悠閒之人?李縣子尚是未及弱冠的少年郎,況且於國大有功勞,陛下待縣子以國士,正是皇恩聖眷正隆之時,何故竟生遲暮之心?」
李素無辜地看著他:「因為我懶啊……」
許敬宗:「……」
這個理由……真的很欠抽啊。
……
送走了許敬宗,李素的心全然放下,耳邊卻不停迴響著許敬宗臨走時說的最後一句話。
「大丈夫不可一日無權。」
這句話許敬宗說得很認真,李素也想得很認真,首先他在懷疑許敬宗勸自己當官的目的,說這樣的話是不是在坑他,還是對他自己有什麼好處,其次才是思考這句話的真正意思……
看,踏入官場多麻煩,多耗心神,別人隨便說一句話都得仔細琢磨,仔細推敲,任何一個同僚跟自己說的任何一句話都要思之再思,提防這句話是不是陷阱,自己該不該信這句話,如果信,能信幾成……
好累,李素想了又想,想得瞌睡了,當官果然很損耗腦子,這還只是跟官場中人說了幾句話就累得不行了,以後若真踏入官場,很有可能長睡不醒。
許敬宗走後,李素果真睡了個午覺,醒來時神清氣爽,而且心情很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