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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域諸國聯軍,人數大約三萬左右,集結於龜茲國,目前前鋒一萬人離西州只有三日行程。
三日說多不多,大概也只有數百里的距離。
三萬人說多……確實很多,西域人口原本單薄,諸小國聯軍三萬,委實算是近年來少有的大手筆,更說明了諸國對西州是何等的勢在必得。
李素心情很沉重,城中只有區區五千兵馬,說是五千,其實有一半是臨時組成的鄉勇,說難聽點實則是一群烏合之眾,真正有戰鬥力的只有兩千多。
兩千多守軍加一道脆弱得不堪一擊的城牆,抵擋敵人三萬兵馬,如果要堅守,將是一場慘烈的血戰。李素懷疑連敵人的一萬前鋒都抵擋不住,不是悲觀,殘酷的事實現狀實在沒法給他信心。
帥帳內,蔣權和項田一左一右端坐,曹余面無表情坐於一旁,捋須不語,李素神情冷凝,注視著面前的羊皮地圖,地圖上劃了一道紅線,箭頭直指西州。
良久,蔣權按捺不住,耐心已被耗盡,起身抱拳道:「別駕,敵軍已至,請別駕下令布置城防,調動兵馬!」
項田也跟著起身抱拳。
李素與曹余的恩怨徹底揭過後,項田自然便歸心了,說來他和曹餘一樣,對朝廷並無二心,只是西州這些年太艱難,項田不知不覺被曹余所影響,於是為了守住這座城而漸漸變得沒了節操。
曹余仍舊不發一語,如同局外人般靜靜坐在一旁,而李素,在曹余面前雖是下官,卻當仁不讓地坐在帥帳主位,帳內各自的位置有點怪異,可帳中眾人誰都不覺得有什麼不對,天經地義一般。
「李別駕,請下令吧。」項田也抱拳催促道。
李素沒理他,仍定定注視著地圖,不知過了多久,李素的目光從地圖上移開,疲憊地揉了揉眉心。
此題無解,簡單的說,死定了。
轉過頭看著閉目養神的曹余,李素忽然咧嘴一笑:「曹刺史,我把權力還給你,你還當你的刺史如何?」
曹余嘴角一扯,皮笑肉不笑:「呵呵。」
好熟悉的呵呵,依稀記得自己以前用過,而且短短兩個字信息量很大,大部分是髒話……
「李別駕,還是莫推搪了,趕緊下令布置城防吧。」曹余慢悠悠地道。
李素沉默片刻,道:「若我來布置城防,很簡單,城樓置草人數千,以為疑兵,旌旗不易,城門緊閉,城中的五千餘兵馬全部出城……」
蔣權聽到這裡,臉色已有些灰暗了,項田不明究竟,興奮地接口道:「莫非別駕欲於城外伏擊敵軍前鋒?」
李素咳了兩聲,面不改色地道:「不,五千兵馬出城,往東面玉門關而去,簡單的說……」
項田臉色也變了,脫口道:「棄城?」
李素點頭:「不錯,棄城,水無常形,兵無常勢,注目於大唐西域大戰局,不必在意一城一隅之得失,只待時日,陛下從薛延陀騰出手來,再遣大軍西進,收復西州只在我大唐雄兵的翻覆之間。」
帳內眾人皆不說話,臉色都有些不好看。
李素嘆了口氣,繼續解釋道:「棄城只是避其鋒芒,西州百姓已被盡數遷出,兵馬走後,此城變成了一座空城,讓敵軍占去,他們能討得什麼便宜?據說如今陛下御駕親征薛延陀,大軍推進得越來越順利,半年內必能滅其國,半年後,我大唐將士集結兵馬西征,那時攻守已易位,敵人區區三萬兵馬,守這麼一座脆弱得不堪一擊的城池,我大唐收復西州,豈非翻覆之間可定?從戰略上來說,眼下放棄西州,正是明智之舉。」
帳內仍舊沉默,李素心情也沉重起來。
他不明白這個年代的人到底有著怎樣的價值觀,看眾人的架勢,似乎想在西州堅守下去,這些人……是不是傻啊?
「李別駕,若你早有棄城的打算,為何這些日子不停做軍糧,囤軍械,甚至造火器,你做的這些,不是為守城而準備的嗎?」項田遲疑地問道。
李素點頭:「是為守城準備的,不過有個前提,那就是敵我數量相距不大,比如說,如果西域諸國攻打西州的兵馬只有一萬左右,我可以選擇留下來堅守,我做的這些準備也是為了這一萬兵馬,我算了一下,以西州眼下的城防和兵力,一萬敵軍已是守城的上限,超過一萬,城必破,如今你們也聽到軍報了,來犯之敵有三萬……」
李素嘴角一勾,悠悠地環視眾人:「各位,咱們只有五千守城將士,其中有一半還是烏合之眾,這點兵力對敵人久已蓄謀的三萬攻城兵馬,勝算何在?明知沒有勝算還堅守此城,豈非愚蠢之極?」
這番話是大實話,從一開始,李素便做了兩手打算,敵人來得少,他可以守下去,所以囤糧囤軍械,造火器,都是為守城而準備,但敵人若來得多,比如眼下的三萬敵軍,李素便完全沒有興趣也沒有信心守下去了。
很殘酷的現實,哪怕換了當世名將程咬金李靖等人,守這座西州城恐怕也守不住,戰爭終究靠的是實力,沒有那麼多的捷徑可走,以寡敵眾而勝的例子不是沒有,但很少,通常來說,以寡敵眾的下場都是被註定了的。
見大家仍不說話,李素有些不耐煩了,環視眾人道:「諸位的意思莫非要守?」
眾人不說話,神情卻分明露出堅決之色。
李素笑了,朝三人拱了拱手,道:「好,李某生平最佩服的便是各位這種鐵漢子,曹刺史,兩位將軍,以數千敵三萬,李某請教各位,如何守?能守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