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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軍出動,同樣的兵種配置,卻是完完整整的編制,在左軍被吐蕃騎兵沖得七零八落,連陌刀隊都陷入了吐蕃騎兵的人海戰術之後,右軍列陣而出,另一個千人陌刀方陣從正面緩緩向前推進。
吐蕃兵終於膽寒了,他們出城的目的只為緩解守城的壓力,而不是敢死隊,眼前這個陌刀隊已令他們應付得頗為吃力,在付出了數千傷亡後才終於將陌刀隊的陣型沖亂,現在又冒出一個完整的陌刀方陣,吐蕃兵不傻,他們不會再拿人命去填了。
將領手指塞進嘴裡打個呼哨兒,吐蕃騎兵如潮水般迅速往城門退去。
與此同時,登上城頭與吐蕃殊死相搏的數百唐軍士卒因為吐蕃出城狙擊而沒有後續力量的補充,數百士卒在城頭如同被大浪拍過的扁舟一般,全部戰死。
第二次攻城,又失敗了。
牛進達臉色鐵青,看著城頭被吐蕃兵一具一具扔下來的唐軍屍首,眼中噴薄著怒火,黝黑的臉頰不住地抽搐。
「鳴金收兵!」
李素等的就是這一句,急忙退了幾步,身形一閃,消失在中軍陣列中。
到處是殘肢斷臂,到處是血肉模糊,耳邊聽著一串串力竭聲嘶的慘叫聲,李素的每一步都是踏在血水裡。
隨便抓個人就問,一路問過去,終於找到了王樁。
王樁受了傷,很重的傷,剛才的左軍陌刀隊裡就有他,他列在正中,算是老兵對新兵的保護,然而最後陣型終究被吐蕃騎兵衝散。
李素找到王樁時,王樁正無力地斜倚在營盤外的柵欄上,朝李素笑,大嘴一咧開,大口的鮮血往外噴涌。
手臂上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汩汩地冒著血,鮮血流失很快,王樁的臉色漸漸浮上一層可怕的青灰。
李素呆了一下,隨即環視四周揚聲大叫:「大夫!」
「莫叫了,我這傷算輕的,軍中攏共一二十個大夫,到處都是缺手斷腳的,誰會管我這種小傷。」王樁虛弱地笑道。
李素臉色陰沉,索性也不叫大夫了,半跪下來,將自己衣裳的內襟撕了一大塊,然後扯下腰間裝著烈酒的皮囊,二話不說朝王樁手臂上的傷口倒去。
王樁痛得慘叫一聲,渾身直打顫。
「別叫,給你消毒……」李素頭也不抬,用烈酒洗了傷口後,再將他的傷處用乾淨的布一層層包裹起來,這傷口應該縫針的,可李素一時也實在找不到工具,暫時先應付吧。
「咋吐血了?」李素低頭裹著傷,一邊問道。
李素裹傷的動作有點生澀,畢竟沒有經驗,痛得王樁齜牙咧嘴,不時吸口涼氣。
王樁忍著痛,皺眉道:「被吐蕃賊的馬撞了,肚子裡燒得痛,估摸撞出了內傷,可憐我身邊那幾個袍澤……」
王樁說著眼圈紅了。
「剛剛火長說了,戰事不利,我這沒斷手沒斷腳的,明日還得上陣,這條命大概明日能交代了,就是不知道老二死沒死,李素,等下幫我打聽一下……」
王樁無力地靠在柵欄上,忽然流下淚來。
「李素,我其實不想死……說真的,我好想逃,逃回村里去。是的,我慫了,活著多好啊,我才十七歲,沒睡過婆姨呢,可是我若逃了,王家上下好幾代都抬不起頭,我丟不起人……李素,明日上陣我怕是凶多吉少,你以後幫我照料我爹娘和老四,如果老二活著就更好了……」
王樁說著說著,眼淚越流越多,又不敢大聲哭出來怕惹人笑話,垂著頭不停地抹淚。
「明日你不用上陣。」李素幹著活,嘴裡淡淡地道。
「為啥?」王樁愕然。
裹好了傷,李素看著自己的傑作,似乎不太滿意,搖搖頭道:「因為我有法子了。」
「啊?」
李素仰頭看著晴朗無雲的碧空,長長呼出一口氣:「也該拿出法子了,不然你們兄弟都得死在松州城下,照顧你爹娘那麼麻煩的事,還是你自己來吧。」
第一百一十六章 獻計破城
人總要被事態或環境逼到絕地時,才會情急想出法子來,為了自己活下去,或為了別人活下去,若是沒到絕境,這個法子或許永遠想不出來。
李素不一樣,破松州的法子早在行軍的路上便想出來了,可他一直不敢拿出來。
他不知道唐軍用了這個法子後,將來大唐甚至整個世界會變成什麼樣,太難測了,像潘多拉盒子,打開以後人類完全無法再控制,只能任由它蔓延,李素一直藏著掖著,怕的也是這個。
現在多好啊,大家和和氣氣的活著,哪怕是打仗都是你一刀我一槍的,刀槍到肉都透著一股子耿直和公平,將來……
管不了將來了,李素看著眼前王樁這憨貨大口吐著血,大把抹著淚,實在忍不下心看他明日拖著虛弱的身軀,抄著陌刀跟吐蕃蠻子拼命,既然有簡單的一招致勝的法子,何必眼睜睜看著人命一條條地往裡面填呢?
「你有啥法子?」王樁不敢置信地盯著他。
「破松州的法子,你別管了,明日肯定圍而不攻,你好好養傷,我找大總管有事,下午我去打聽老二的下落。」
既然決定了便雷厲風行,李素很乾脆地拍拍屁股,把王樁扔在營外走人。
走了兩步又回過頭,掏出一塊麂子肉遞給王樁。
王樁很無語地看著他:「又是大總管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