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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治思索許久,問出了一個很重要的問題。
「子正兄向來是坦蕩君子,為何會暗中培植出這股勢力?你應該知道,這是很犯忌諱的。」
李素苦笑道:「殿下總算問到點子上了,貞觀九年,臣認識了東陽公主,我與她兩情相悅,奈何世事無情,我與她的這份情愫終不被你父皇所容,事泄之前,我便提前做了準備,讓我同村的兄弟王直帶錢長居長安城內,用錢財邀買人心,收服長安街市上的潑皮無賴和遊俠兒……」
「後來,這股勢力漸漸成了氣候,在我和東陽公主事泄之後,在我的吩咐下,這股隱藏在陰暗裡的勢力在長安市井間發起了輿論,幫我和東陽度過了一次劫難,從此以後,這股勢力愈發壯大,不知不覺,它已滲透進了長安城的每一個角落,當有一天我自省歸結之時,發現這股勢力已龐大到連我都害怕了,於是趕緊急流勇退,從此不再露面,而你父皇早已察覺了這股勢力的存在,暗中安插的人漸漸掌握了它,我與王直便順水推舟,將這股勢力無聲無息地交給了眼前這四個人……」
李治聽著李素娓娓而道,神情愈發複雜起來。
待李素說完,李治陷入久久沉默之中,不知過了多久,李治幽然嘆道:「這股勢力的可怕,我今日也感受到了,它……委實太可怕了,子正兄,你向來甚少犯錯,可這件事……」
李素嘆道:「這件事,我原本的初衷是為了自保,殿下應該清楚,我為人從來沒有野心,高官顯爵從未在意,甚至經常有意退拒,我想過的是田園牧歌,炊煙裊裊的淡泊日子,我對陛下,對你,對朝廷並無一絲反意,這股勢力,已不能掌握在我手裡了,而殿下是大唐未來的君主,你的手中若掌握著這股勢力,想必很多事情解決起來會方便許多,從今日起,它已完全屬於殿下,屬於大唐朝廷,臣從此絕不再過問。」
李治沉思片刻,道:「好,我便收下了,不過,我還是要跟父皇稟奏此事的,相信你也清楚,既然父皇早知此事而隱忍不言,說明他在等你的反應,今日你將它送給我,或許是最合適的結果,這股勢力只能掌握在大唐的君主手中,不能落入旁人。」
李素笑了:「殿下監國半年,長進很多了。」
李治也笑了,接著又道:「子正兄能向我坦陳如此機密大事,治領情了,還是那句話,你我先是朋友,其次才是君臣,願你我一生君臣不疑,共創盛世,給未來的史書留下一段佳話。」
「臣,謝殿下寬容。」
燙手山芋扔出去了,李治欣然接受,李素終於長舒了一口氣。
這個結果很好,幾乎完美。李世民想必也鬆了口氣。
窗戶紙沒被捅破的前提下,這樁要命的麻煩事其實君臣心裡都憋得慌,想必李世民的內心深處也不願殺李素,因為他是李世民留給李治的肱骨重臣,輕易不可殺,李素當然更不願因為這件事稀里糊塗的掉了腦袋。
如今無聲無息間將它解決,李素很滿意,李世民也會滿意,李治更是撿了一個天大的便宜,皆大歡喜,不亦樂乎。
第九百五十五章 帝王心術
太極宮。
李治邁著細碎的輕步,悄悄走進甘露殿。
李世民躺在偏殿的床榻上,頭上搭著一塊方巾,面容憔悴,眼眶深陷。當初意氣風發龍精虎猛的天可汗陛下,如今卻成了油盡燈枯的滄桑老人。
李治看著李世民的模樣,眼眶忍不住紅了,卻強擠出一絲微笑,在李世民面前跪下。
「兒臣拜見父皇。」
李世民費力地睜開眼,見是李治,不由綻開了一抹微笑。
「雉奴來了,快起來,坐到朕的身邊來……」
侍候在床榻之側的常塗急忙伸手,將李世民扶起,讓他半躺著。
李治注視著父皇,語聲哽咽道:「父皇……您的身子可好些了?」
李世民笑嘆道:「怕是不行了,病來如山倒,朕縱是天子,亦難違天意輪迴。」
「父皇莫懷憂慮心思,心情開朗一些,病便去得快了。兒臣今日打聽到孫思邈孫老神仙雲遊歸來,兒臣已遣人將他接進宮,為父皇診斷病情。」
李世民笑道:「朕的病,太醫們早已看過多次,太醫署令劉神威是孫老神仙的嫡傳弟子,連他都沒了法子,縱然孫老神仙親來,怕也是徒勞。」
李治泣道:「不會的,孫思邈是神仙般的人物,弟子沒有法子,師父一定有辦法的……」
李世民嘆道:「藥醫不死病,朕的身子,自己清楚,何必再騙自己,殊不可笑……不說這個了,朕自東征歸來後,無力打理政事,國中內外事皆交給你和三省諸公,雉奴這些日子處理政事如何?可有為難躊躇之處?」
李治搖頭哽咽道:「長孫舅父和房相,褚相他們皆全力幫兒臣,兒臣縱有不明白之處,他們都會耐心解釋,為兒臣釋疑,並一同商議過後處之。」
李世民認真聽著,然後欣慰一笑:「他們皆是朕留給你的輔政重臣,雉奴以後要好生待他們,勿使寡恩,而涼薄了忠臣之心,亦勿封賞過甚,而令朝臣致生輕慢之心,其中分寸,爾當好好拿捏,如何駕馭臣下,這也是一門大學問,雉奴還年輕,你有一生的時間去慢慢摸索,或許會栽跟頭,或許在國事政令的處置上會犯錯,甚至或許會錯殺賢良,這些都不要緊,只要未動社稷之筋骨,帝王犯下的任何錯,都有機會彌補,未來青史上,仍是滿篇美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