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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說是拍出花桑年看到的那種能量了,就是自然一點的人物都沒拍出來。
徐夢在鏡頭下僵硬得不行,所有的一切都非常刻意。
花桑年放開相機,走到徐夢身邊,在她面前蹲下。
他換了種方式,不再像剛才那樣一味的去解釋什麼「蓬勃向上」的能量,而是從情景入手,他說:「徐夢姐,對你來說生活是什麼?如果當你一切都不順利的時候,你會怎麼做?」
徐夢都不用嘗試,直接就進入了花桑年所說的情景里。
因為一直以來她就是這麼過來的。
她高中都沒讀完就出來打工了。
倒不是家裡不讓她讀書,只是她實在不忍心讓她坐輪椅的媽媽每天那麼地辛苦地賺錢供她。倘若她成績很好也就罷了,畢竟讀書是打破階層的捷徑,可是她成績真的很一般。
咬咬牙和媽媽吵了一架,帶著一千塊的學費出來打拼了。
未成年,很多工作都沒法做。
在加上她是女孩,很多工作也不要她。
第一個月她完全是靠餐廳老闆的接濟活下來的,她一點飯錢都不捨得花。
第一個半年好不容易攢下來的錢還被騙了。
如果不是餐廳老闆有個小學的女兒,她沒事會教她作業,老闆感謝她讓她住在員工休息室里,她可能得凍死在那個冬天。
「無論是黑暗還是悲傷,只要笑著就好了。」
徐夢輕輕說道。
閃光燈閃過,徐夢的神情被定格住。
她驚訝地看向花桑年,只見花桑年笑著對她說:「剛才的徐夢姐特別美。」
花桑年調出剛才拍的照片給她看,「這就是我所說的『蓬勃向上』的能量。」
照片裡的女孩微微低著頭,眼尾向上,卻並不給人凌冽的感覺,反而十分柔和。
嘴角也如同眼尾一樣呈向上的狀態,勾勒出漂亮的弧度,輕輕柔柔的。
最美的是眼睛裡的光,那是見過黑暗、曾經走投無路的人才會有的溫柔,即便遭遇了很多困苦,但她依舊感謝生活給予她的美好。
像是晨曦的微光。
眼淚奪眶而出,徐夢看著那張照片泣不成聲。
這麼多年來的情緒像是找到了一個宣洩口,爭先奪後地湧出來。
她真的好累啊。
她好想像其他人一樣在學校里任性地活著。
沒事就罵罵學校,罵罵老師的作業,罵罵食堂突然漲價的飯菜。
他們可以向家裡要錢,為戀愛煩惱,和父母撒嬌。
但是她要起早貪黑地多做點工作,存錢當第一桶金。
她生病了也不敢休息,因為要扣工資,因為老闆會不高興。
最委屈的是,他們在學校可以吃到配送費1元的外賣,還不用湊起送費!
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
想到這裡徐夢終於大聲地哭了出來。
周白情被帶得眼眶通紅,心疼地抱住了這個陌生的姑娘。
徐夢感受到周白情的溫暖,哭得更委屈了。
她忙完這個月的連鎖店事宜,就有錢給她媽媽安最好的假肢了。
她終於敢回家見她媽媽了!
哭完,花桑年送雙眼紅腫的徐夢回酒店。
路上接收到了不少打量和譴責的目光,花桑年感覺自己宛如渣男,於是到路上的藥店裡買來了冷凍眼膜。
加上了徐夢的微信,花桑年第一時間就給她轉了帳。
除了應有的酬勞以外,花桑年還發了個小紅包,上面附著一個比心小人。
收到錢的徐夢笑了,看到紅包上的那個表情笑得更燦爛了。
「謝謝你。」徐夢說,「照片可以發我一份嗎,我想給我媽看看。」
「當然。」花桑年在酒店門口和她告別。
回去路上,風雲突變,幾步之間就從晴空萬里完成了到瓢潑大雨的轉變。
花桑年躲進了附近的一所超市。
花桑年在超市里漫無目的地閒逛,他來這裡是買傘的,不過除此之外他更多的是想消磨時間等雨小一點。
他想蹲下來看最下面一排的涪陵榨菜,於是等著旁邊的人走過才蹲了下去。
然後便見剛才走過去的穿著雨衣的大叔拿起一妹子放在拐角的雨傘,把傘骨推進去然後夾在腋窩下就要走。
花桑年愣了一下,輕輕拍了拍大叔的肩膀,「不好意思,那把傘是我的。」
大叔被攔住,也沒敢直接走,訕笑著道,「我以為我的傘。」
花桑年也笑,「沒事。」
旁邊的人也收回了視線。
這麼大的雨,小姑娘傘丟了該怎麼回……順手牽羊的人,還真的一直都有。
搖了搖頭,花桑年乾脆站在原地等傘的主人。
大概過了半小時,傘的主人終於回來了。
對傘的主人花桑年還是有點印象的,因為那姑娘臉上的神情太漠然了,像是對一切都不感興趣一樣。
花桑年把傘還給她,說:「剛才有人想拿你的傘,我就拿起來了。」
「我看到了。」姑娘說。
花桑年有點意外,剛才他一心想著丟傘了會很麻煩,沒注意到傘主人其實一直在旁邊看著。
「但我不想要了。」姑娘低頭看著那把傘,「我本來買了刀準備回去自殺的。」
花桑年想做些什麼,可他還是收回了自己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