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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時,她發現一位漂亮的中國婦人帶著個漂亮的中國男孩向這邊走過來,婦人對那位紳士道:“他爹,大魁說,他崔大爺讓告訴你,說他不用錢,自己先走啦。”

    那位紳士發了一聲感嘆:“這可是我那老把兄變賣了全部家產捐出來的錢,看守了三年多,他居然一分錢也沒動過,這又何苦呢?”

    肆敵後

    這是我平生最冏的一件事。1938年秋天,我剛剛結婚,太太關玉如二十二歲,人長得美,在我看來幾乎沒有缺點--當然,除了有些迷信之外。接受任務的當天,玉如硬是拉著我去算了一卦,就在獨流鎮的運河邊上。卦師將三枚金錢搖得嘩啷嘩啷響,卜出一個“大畜”,二四爻動,變爻後為“離”卦。他說:“此卦卜南行可是不吉,您太太五日之內當有小恙,一個月之內您會錯失一個自救救人的機會,最要緊的是,臘月之前您必有血光之災……”

    我向來不信這些騙人的玩意,但玉如相信,她出身於滿族舊家,除去洋教,凡是日常生活中的迷信他們家都信。兩年前我去求親,她父母請人批過“八字”之後,硬是說我命里克“岳家”,只宜“出家”,不宜成家,於是,我便失去了正大光明迎娶她的機會。  

    聽了卦師的話,玉如被嚇得臉色發白,問我說:“咱們能不去嗎?”我只好故作輕鬆道:“上級領導要是有別人可派,就絕不會拿咱倆這對活寶去冒險。”其實,事情原本也是如此。黨中央指示在華北各縣組建抗日武裝,開展敵後游擊戰,但八路軍的同志還沒有派過來,而北方局既缺少軍事幹部,也沒有武器裝備,便只好發揮每位同志的特長,奔赴各地想辦法先將隊伍拉起來再說。我原在天津做地下工作,若不是身份暴露逃出來,這會兒還應該在電話局當技師,但是,如果我的身份沒暴露,玉如也不會下決心跟我私奔。如今,華北的所有同志都在忙於抗戰,只有我們這兩位閒人躲在獨流鎮我姨媽家裡度蜜月,自然應該出來工作。從另一方面講,我也明白領導的想法,他們之所以選中我前往滄州收編麻老二的土匪武裝,必定是因為我姨夫曾是靜海縣的土匪頭子,認為我對土匪理當有所了解。只是這話我們誰也沒有明說,講明了反倒不美。

    接受了任務我原想只身前往,但領導卻讓我把玉如帶上,他們說得也有道理,帶上她畢竟是個幫手,而且也是很好的掩護。只是,我此去是與日寇、土匪、漢奸打交道,危險得很,有我一個人捨身前往也就罷了,沒必要讓玉如這種嬌貴的女學生跟著犯險。但這話我又沒法開口,因為抗日救國要求我毀家紓難,一味地心疼太太會讓我在領導面前顯得不像個英雄。  

    我跟玉如坐小船沿南運河到滄州起旱,又坐馬車在日本人新鋪了柏油的公路上走了大半天才來到目的地。辛店是滄州和鹽山縣城之間的大集鎮,五天趕兩個集。看到這個大集鎮我才明白上級領導的英明,這條公路是京津直通山東的要道,在這個地方撂一支抗日武裝,便等於在敵人的咽喉上插了根刺。當然了,日本人想必也明白這個道理,辛店據點正在建設之中,規模很大,炮樓和兵營已經建好,周邊的環形圍牆和濠溝也修得差不多了。

    我先把玉如隱蔽在接應人高占魁家裡,然後才去辛店據點找我表哥。以往上學的時候,我每年暑假都到姨媽家裡長住,很是佩服姨夫身上的那股子豪橫之氣,跟他學了不少東西。跟表哥我也很親近,當年他總是帶著我到處玩,給我買好東西吃。然而,這一次我並不想讓表哥知道我的真實身份,更不想讓他知道我是帶著家眷來的,因為他畢竟是偽軍中隊長,是漢奸。

    表哥見到我著實親熱,說早接到你的信了,只是我每日瞎忙,你信上又沒個准日子,要不我就派人到滄州接你了。我說你忙的都是“正經事”。他說你小子別罵我了,我這也是沒辦法。於是我們相對大笑。

    我發現表哥在外貌上沒有多大變化,依舊高大英俊,只是一條腿受傷變瘸了,神情中也多了些陰鬱,不像當年在家裡當獨生子時那般快活。我細一問才得知,表嫂幾個月前去世了,他怕老母傷心,就沒敢告訴家裡。我只好安慰他說,等我回天津給你找一個女學生。他問我有沒有娶親,我只好說還沒有。他便笑我說,有女學生還是先留給你自己吧。

    我最初的計劃是,先找到表哥,然後由他替我與麻老二牽線。畢竟兵匪一家,他們同居一地,沒辦法不打交道。我猜想,上級領導也必定料到我會這樣做,因為他們了解我的一切。表哥問我找麻老二是尋仇、做生意還是拉隊伍,我只回說是做生意。表哥很體貼地沒再細問,因為在這亂世,幾乎每個人心裡都有對自家兄弟也不便言說的秘密。然而,他卻開始苦口婆心地勸我放棄聯絡麻老二的想法,見我拿定主意不肯改口,他便為難得不行,臉上苦得能擰出水來,最後只好說,麻老二那傢伙是個混帳,不好說話,跟他非但沒有交情,可能還有些嫌隙,要是萬一有了麻煩,讓我可別自己硬挺著,趕緊帶信給他。

    走出據點,路過一家骯髒的小飯鋪,我以為表哥要請我在這裡吃飯,不想,他只將滿臉油泥、扎著圍裙的掌柜的叫出來說,你趕緊帶個話,說我表弟特地從天津來拜會你們東家。當晚,表哥把我安置在一個年輕寡婦家裡住,寡婦自稱夫家姓周,表哥卻叫她王二姐,我只叫大嫂。顯然這婦人是表哥的姘婦,對我親熱得好似一盆火,打酒、割肉、烙餅、炒雞蛋,她五歲的小女兒也跟著剝蔥、抱柴禾。我惦記著借住在聯絡人家裡的玉如,但又不能不順了表哥的意住在這裡,心中很不踏實。不想,等表哥剛回據點值夜,高占魁就來了,隔著院門高聲道:“二姐你忙哪,今天集上賣剩下兩捆韭菜,給你拿一捆吃!”說罷將韭菜放在門口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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