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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帶著孩子來到街上,給她買了各種吃食,還給王二姐買了一塊不錯的衣料。在她家打擾這麼多日子,眼看著就得搬出去了,送一份謝禮也是應該的。大大出乎我意料的是,等我帶著孩子回到王二姐家,發現擠了一院子的人,表哥正抱著王二姐的屍身大哭。這個可憐的女人,她沒有為自己抗爭,而是上吊自盡了。見此情景我忍不住抽了自己一個嘴巴,雖說惹事的是麻三姑和表哥,但如果沒我多嘴,或是由我善加勸說,她或許就能渡過這個難關,等事情真相大白,也就自然想通了。
天氣太熱,王二姐只在家裡停了三天。表哥搭席棚請和尚念經拜懺,請工匠扎紙人紙馬,請廚子辦喪席,棺材也是上好的柏木,喪事辦得一點也不含糊。葬禮過後,麻三姑將王二姐的小女兒領走了,說孩子還小,跟後娘早接觸早生感情,等日後長大些也是過日子的幫手。表哥的情緒極差,這些事也就任憑麻三姑做主,他全然不放在心上,只是每日唉聲嘆氣。事情發展到今天,這件事越來越顯得混蛋了。冥思苦想之下,讓我終於找到了一個新的解決辦法,便決定打散這門“親事”,不能任由麻三姑胡鬧--這畢竟是我的事業,必須得由我自己做主。
於是我問表哥:“事到如今你打算怎麼辦?”表哥說:“可憐的王二姐,她怎麼就想不開呢?我娶親之後難道就不照顧她們了嗎?”我說不是這事。他便說:“玉如那姑娘讓我心疼,我不能不娶,只是臨上轎卻攤上這麼件事,讓她受委屈了。”我說也不是這事。他問:“還有什麼事?”
要斬斷眼前這堆亂麻,只有一個辦法,我直截了當地對他說:“你想的那些都是小事,我要問你的是,你願不願意跟著我參加八路軍?”這就是我想到的新辦法,如果表哥自願參加八路軍,麻三姑也就沒理由再堅持讓我表哥“娶”我太太了。
表哥起初吃了一驚,半天才回過神,眼中冒出火來,大叫道:“殺父之仇不共戴天,我不勸你當‘漢奸’,你也別勸我當‘共匪’,我老爹死後我便發過毒誓,只要共產黨敢來,我抓住一個殺一個,絕不手軟。”我還是不死心,便說:“如果在姨夫這件事上我們黨知道自己錯了,決定把你當親兄弟一樣看待,那時你願不願意跟著我一起抗日?”他像是突然記起我也是共產黨,便嘆了口氣說:“我經歷的那些事你根本就想像不到,這話別再提了……”
表哥說的沒錯,從此後這話我確實沒再提起,因為,為了斷絕我勸降的念頭,同時也是為了督促我早日回家,他派人抓住了剛從天津趕回來的高占魁,並且在大街上將他砍了頭。我可真是個笨蛋,到這個時候才看清楚,表哥雖然依舊是我的表哥,但他也是我們黨不折不扣的對頭,於是,對於麻三姑的“混帳主意”,我就再也找不出任何阻止的理由了。
高占魁帶回來的上級指示,被表哥一刀斬斷在辛店街頭。我不知道領導對麻三姑的計劃有什麼意見,更無法得知領導會對我有什麼看法。我在本地的聯繫人只有高占魁一個,再要想與領導聯繫,除非是去六十里以外的滄州城拍電報。不想,表哥這個時候卻讓我搬進據點裡住,並對手下人說我在外邊有性命之憂,要將我保護得牢牢的。而在私下裡他卻對我說:“你別再跟著‘共匪’瞎混了,等我結婚之後就給你一筆錢,你還是去做點正經生意吧。”
這下子麻煩來了,我現在是既見不到玉如,也見不到麻三姑和麻老二,更無法與上級取得聯繫。如果假借婚禮襲擊據點的計策不成功,那麼,除非我提前對表哥說明玉如原本就是我太太,否則這樁逆倫大罪便是由我自己一手促成的。然而,如果我對表哥講明實情,麻三姑和麻老二手下的隊員就必定會中了表哥的埋伏,被一舉全殲。我該怎麼辦才好呢?可愁死我了!
婚禮的日期很近了,麻三姑派人捎信給表哥,說家裡哥兒們兄弟多,在據點裡辦婚事不方便。於是表哥借了地主劉小辮家的大宅院,張燈結彩,粉刷洞房,請廚子備酒席,每日忙個不休。我蹲在據點裡氣悶得很,便提出要幫忙操辦婚事。起初表哥讓我跟在他身邊寸步不離,後來見我表現得確實是真心替他高興,而且也再沒提起任何有關八路軍的話頭,他便對我看得不那麼嚴了,但我每天還是必須得回據點睡覺。
婚禮前一天,麻老二帶人來送嫁妝,不想,麻三姑隨後也騎著驢來了。她是長輩,此時出現不合規矩。麻老二見到他娘之後臉色變得很難看,我猜想,這對母子之間一定發生了很大的衝突。
借著表哥招待氣哼哼的麻老二飲酒的空當,我溜到上房去找麻三姑。果然,麻三姑一見我便放聲大哭,口中是“兒大不由爺”、“娶了媳婦忘了娘”之類的舊話,我勸解了半天,這才知道個大概。原來,麻老二的手下近來很不安穩,原因卻不再是關於投靠什麼人的問題,而是關於麻三姑的問題。他們覺得,以往大家只是“拉杆子”,麻老二畏懼老娘,讓大傢伙兒事事聽他老娘安排也還罷了,可如今大家投了新東家,有了靠山,就不能凡事再由著麻三姑撮弄,以免誤了大家的前程。她哭訴道:“姑爺,我專門找你來,就是想讓你評評這個理,這些個沒良心的小兔崽子,他們也不想想,沒有老娘我出主意想辦法,他們還不早就被官家剿滅了,哪有什麼前程?最可恨的還是你二哥,早就跟我有了異心,嫌我多事,小兔崽子們鬧事其實都是他鼓搗的,天可憐見,自從盤古開天地,老娘疼兒子有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