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頁
塔曼采夫看了一下手錶(這是為了寫報告),然後輕鬆地搖了搖手臂,這個動作表示:“不要緊張”……接著就把手放在裝手槍的皮套上了。
他們倆都掏出了手槍:玻勃林諾夫掏出了圖拉造手槍,而塔曼采夫則掏出了那乾式手槍,這種槍百發白中,他在這種情況下一向只用那乾式手槍。順便說一下,塔曼采夫幾乎從來不說“掏出手槍”或者“拔出手槍”,而總是說“對準槍口”。他把第一個裝手槍的皮套從腰左邊拉到身前,解開了皮套紐扣。
勃林諾夫不出聲地拉開自己的圖拉造手槍的保險開關,頂上了扳機,一動不動地等著。
低低的談話聲越來越近。塔曼采夫和勃林諾夫是藏在灌木從里的,所以他們什麼也沒能看見,但是藏在離他們大約九十米的樹後的阿廖辛卻已經在觀察著這三個穿軍裝的人了,他們走出了草地對面的森林時,阿廖辛計算著他們的距離。
阿廖辛等了一段必要的時間,便同警備司令助手出現在草徑上了;那三個人一見到迎面走來的他倆就不說話了。五個人越走也近,很感興趣地彼此打量著。
正象阿廖辛非常準確地估計到的那樣,他們在腐爛了的樹墩前面,即在藏著勃林諾夫和塔曼采夫的灌木從的對面相遇,彼此打過招呼之後,警備司令助手把右手放在帽沿上說道:“軍官同志們,請出示證件!我們是警備司令部的巡邏隊。”
“請先出示你們有權檢查證件的證明吧,”三個人中的一個人說道。他是個光頭,戴有大尉肩章,非常平靜,似乎他事先已經知道,在森林這兒會有人檢查他們的證件,而且認為這是一種令人不快、毫無意義、但不可避免的形式和手續。“你們是哪一部分的?”
在他左邊,靠近有伏兵的地方站著一位高大結實的上尉,他大約有三十歲或三十歲出頭,而在他右首則站著一位年青的中尉,也是個寬肩膀的壯漢。三個人穿得都是普通的夏季軍官制服(中尉的制服稍新些),軍帽和野戰步兵肩章都沒有兵種的標誌。大尉的左上兜上面有個掛勳章帶的扣子,而在他的右兜上面則有表示受過傷的黃色和紅色標記。
警備司令助手從衣兜里掏出一張證明,打開後用左手遞到光頭大尉面前,並再一次用右手手指碰了一下帽沿,自我介紹道:“第126兵站警備司令助手安尼庫申大尉……”
“安尼庫申?……安尼庫申!……原來是瓦爾加的哥哥呀!”勃林諾夫現在才明白過來,而且馬上想起了自己是在什麼地方見到過他。有一次,戰前的一個春天,勃林諾夫的同級學友瓦爾加.安尼庫申指著一位正同女友在特維爾大街上散步的高個子青年自豪地說道:“這是我的哥哥!即將在音樂學院畢業!夏里亞賓第二!出類……拔……萃的天才!……”
瓦爾加有喜歡吹牛撒謊的弱點,所以勃林諾夫並沒太相信他的話,但他很想仔細看看據說是“出類拔萃的天才”的這個人,於是,他便同瓦爾加一起尾隨在他這位哥哥身後,但是哥哥偶然回頭時,發現了他們,大概懷疑他們要搗鬼吧,這位哥哥就在女友背後很兇狠地揮了揮拳頭,使得兩位朋友只好止步不前了。
後來,似乎為了證實自己說的是真話,瓦爾加請他到自己家中,並從一個小盒子裡取出了幾份從報紙上剪下來的文章放在勃林諾夫面前;在這些文章中,象聶日丹諾娃和柯茲洛夫斯基這樣一些著名演員,在談到音樂學院大學生中最有才華的歌手時,對安尼庫申的哥哥給了最高的評價。例如,聶日丹諾娃稱他是“俄國聲樂界的希望”……勃林諾夫當時並沒懂聲樂界這三個字的意思,所以這句話他記得非常清楚。
這時,勃林諾夫想起了一打開話匣子就說個沒完沒了的瓦爾加,一年前,他在奧廖爾市城郊作戰時被燒死在坦克車裡了;就在這一瞬間,警備司令助手竟意外地獲得了很喜歡的他弟弟的勃林諾夫的好感。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光頭大尉掏出了自己的軍人證件和出差證明遞到安尼庫申手中。隨後,另外兩位軍官也毫不遲疑地(可以感覺到大尉是頭子)也掏出了自己的軍人證件。阿廖辛接過他們的證件,打開後開始檢查;他皺著眉頭,念念有詞地看著證件,就象一個粗通文墨的人在吃力地逐字逐句地讀書一樣。
這時,在榛樹從里的塔曼采夫對勃林諾夫使了個顏色,摸了一下自己的肩章,接著伸出兩個指頭……即指兩個星。這表示:“你要負責那個中尉。”勃林諾夫點頭表示同意,意思是說,他明白了。他俯身在樹從中留下的那條平行的窄縫處看了看,他看見了那三個人,從頭部到腰部都可以看清楚,所以,他能“負責”任何一個人。
安尼庫申檢查完大尉的文件之後,把它遞給了阿廖辛,阿廖辛則把三位軍官中的一位的軍人證再遞給安尼庫申,檢查在繼續進行。
“維爾紐斯……利達……以及沿途地區……”阿廖辛出聲地念著,似乎很不理解地放下出差證明,抬起頭來問道。“那你們在森林裡幹什麼?”
“您大概可以猜出來,我們不是來散心的。”大尉微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