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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過後,我走到河邊,脫下長統靴,在陽光下曬裹腳布。我洗了洗臉,吃了點兒東西,飽喝了一頓河水,又躺下休息了十分鐘。我把雙腳放在樹杈中間,琢磨著我們要抓的那幾個敵特的情況。
昨天,他們就是在這座森林裡發電報的,而一周之前,他們在斯托爾布茲森林也發過電報,明天則可能出現在任何別的地方:出現在戈羅德諾、布列斯特或者波羅的海一帶的某處。這部到處遊蕩的發報機,簡直象費加羅一般神出鬼沒……在這樣的森林中找發報地點,無異於是在乾草垛里找繡花針。這可不是在你親娘種的那塊瓜地里,你對每一個西瓜都熟悉,而每一個西瓜對你本人也都表示好感。所以,“可能會發現腳印”這種估計本身就肯定不夠現實。真見鬼,敵人為什麼非留下腳印不可呢?……我們在斯托爾布茲森林中怎麼樣,沒拚命地找過嗎?……用鼻子把土地都翻了一遍!五個人找了六天六夜。有什麼用呢?……俗話說,兩個空罐頭盒子和中間有個窟窿眼兒的麵包圈……等於零!不過,這座森林更大,更稠密,也被糟蹋的更厲害。
到這種地方,最好帶上象戰前我有過的名叫老虎那樣的一隻狗。但是,這地方不比邊境地區,一看到警犬,誰都會明白,這是去搜查什麼人啦,而且我們那些官長都不喜歡狗。官長們和我一樣,關心的就是保密。
天快黑了,這時我又想起有必要看看電文!幾乎任何時候都可以在電文中找到關於搜查對象所在地區的某些特點和這一地區之所以引起他們興趣的東西。應該從電文著手。我知道,密碼電報還沒破譯出來,方面軍反特局把密碼電報上交莫斯科了。不過,莫斯科要管十二個方面軍和若干軍區,他們自己的事情已經把他們忙得不可開交了。你也不能給莫斯科下命令,他們是自己管自己。還是那句老話:你即使累死,也必須完成任務!………………
第4章 在什洛維奇
阿廖辛讓西日尼亞克和卡車隱蔽在村莊附近的灌木從林中以後,他自己就穿過荒蕪的長滿野草的菜園子來到街上。他遇到的第一個人是滿臉雀斑的男孩,這男孩一大早就出現在井邊,趕著一隻鵝,他把村蘇維埃“官長”住的房子指給阿廖辛看了。官長住的這所房子同鄰居們一樣簡陋,屋頂上長滿青苔;只有一點不同,那就是籬笆上的不是木門,而是一扇從德軍小汽車上取下來的門。男孩子還把主席的姓氏告訴了他……瓦秀可夫。
阿廖辛沒去理會那隻咬他的長統靴後跟的瘦狗,走到木屋跟前,房門是倒鎖著的。阿廖辛敲了敲門。可以聽見有人在屋裡走動的聲音。半分鐘後,在過道里有人走動了,是緩慢而又沉重的腳步聲,接著,一切又寂然無聲。阿廖辛覺察到有人在暗中打量著他,他為了讓站在門後邊的人看到他既不是偽裝的國民軍分子,也不是“綠軍”,而是俄羅斯人,便小聲地唱到:我懷念著步兵和我的步兵連,還有你呵朋友,你第一個教會了我抽菸……
門終於開了。一個個子不高,大約有三十五歲的男子站在阿廖辛面前。此人面孔蒼白,瘦骨嶙峋,留著火紅色的連腮鬍子,穿著一件保護色的軍便服上衣和破舊的燈籠褲。他非常仔細和小心翼翼地打量著阿廖辛。他扶著拐杖,由於什麼地方疼痛而皺著眉頭。他的左腿沒有了,一條馬馬虎虎縫到膝蓋的褲腿空蕩蕩地擺動著。他那稍微彎曲的右手拿著一支盒子槍。
這就是村蘇維埃主席瓦秀可夫。他們穿過空空蕩蕩的很髒的過道走進屋裡。屋子裡也是四壁蕭條:一張舊木床,一張搖搖晃晃的細腿桌子和一個長凳。用已經發黑的圓木建造起來的牆壁什麼裝飾也沒有,火炕上鋪著一床破褥子,放著一堆破舊衣服。桌上放著一個陶製的水壺,一個盤子,那裡面放著吃剩下的麵包,還有一隻喝牛奶用的杯子。桌子上放著一挺德國造機槍,槍身靠在窗台上。床頭上還掛著一支衝鋒鎗,這是件戰利品。床上還鋪著一件已經褪了色的士兵大衣。屋裡有一股酸味兒,空氣很不好。
瓦秀可夫拿起一條繡花舊毛巾擦了擦長凳,讓阿廖辛坐下,自己則抓住拐杖,也往床上一坐,望著阿廖辛,等他先開口說話。
阿廖辛是拐彎抹角地開始談話的:他先問村蘇維埃都管哪些村子和莊戶,收成怎樣,男勞力多不多,農業稅多少,還問了其它一些一般性問題。
瓦秀可夫不慌不忙地回答得很詳細,他左手撫著殘肢的傷口,疼得時而皺起眉頭。他對本地情況和本地人十分熟悉,說話時常用一些波蘭話和白俄羅斯話,但阿廖辛根據他的口音立即斷定:“他不是本地人。”
“怎麼,您不是本地人?”大尉找了個機會問道。
“我是斯摩棱斯克人,是四一年到這兒來的,被敵人包圍以後打了三年游擊,一直住到現在。您是搞哪一行工作的?”瓦秀可夫也問起他來了。
阿廖辛站了起來,取出司令部的證件遞到他手裡。
“為執……行司……令部的……任……務,”主席慢慢地念道,“問題清楚了!”他看了一下印章,想了想,便把證件還給大尉,然而,他無法理解的是,這位穿著一件有野戰軍肩章的褪色軍上衣的步兵大尉,在離前線一百多公里遠的什洛唯奇能執行什麼任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