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頁
寧淵一個字都聽不懂,調子他聽過,也聽過別人的版本。別的歌手或高亢、或民謠,各種版本都有,但滿都拉圖一開口,他就仿佛來到了烏蘭巴托。
滿都拉圖的聲音是原生態的,未經修飾和學習的,全部都是用真聲在唱,毫無音樂技巧,清脆而乾淨,一如他臉龐。
天然去雕飾,清水出芙蓉。
浮躁的會議室轉瞬就寧靜了下來,大家放下了手中的筆、手機和筆記本電腦,聚精會神地看滿都拉圖,聽著那些陌生的音符從他的嘴裡一個一個吐了出來,雖然聽不懂意思,卻好像身臨其境,就在烏蘭巴托。
寧淵邊聽邊跟著打拍子,用中文的歌詞輕輕應和著:「烏蘭巴托的夜啊,那麼靜,那麼靜,連風都不知道我,不知道;烏蘭巴托的夜啊,那麼靜,那麼靜,連雲都不知道我,不知道。」(1)
滿都拉圖一曲唱完,大家都沒有反應過來,隔了一會兒喻景平才鼓掌了,接著大家都一起鼓掌了起來。
「就這嗓音都值得簽啊,華語樂壇獨一份的淳樸。」喻景平感慨道,說著,他又望向寧淵,「沒想到你也會唱歌。陳一帆跟我說你五音不全的,我本來以為是真的五音不全,原來是他謙虛了。」
寧淵輕聲地回了句:「他還有什麼我的事情沒有告訴你?」
寧淵:陳一帆你是現在不在這裡,你要是在這裡我肯定質問你。
不對,難不成原來那個寧淵真的五音不全,我ooc了?
那幸好陳一帆現在不在這裡,我回頭旁敲側擊吧。
邵伯凡疲倦地摘下寧淵的面具,深深嘆了口氣。
在娛樂圈時間呆得越長,邵伯凡就越覺得,他和寧淵這兩個字已血肉相連在一起了,不僅是名字,更是一言一行,分不開了。
要不是突然冒出個五音不全,他都已經忘了自己要怎麼扮演寧淵。自己好像一伸手一投足,就是寧淵本淵了。
只有在面對喻景平的時候,他才會暗暗告誡自己,我是邵伯凡,不是寧淵。不要替寧淵惹事。
至於為什麼惹事,惹的又是什麼事?邵伯凡從來沒有細想,甚至沒有敢細想。
這好像是一塊雷區,一塊邵伯凡不敢去觸及的雷區。每次他看到喻景平試探著想過來的時候,就趕緊背過身去,不敢面對喻景平的那雙桃花眼。
他原以為時間久了就沒事了。可真的時間久了起來,他倒居然越發不知所措了。就算喻景平守著規矩,他也會想去挑釁一下。
這到底算是寧淵的戲碼,還是我邵伯凡的戲碼?
如果是我邵伯凡的,我是在幹什麼,想幹什麼?
邵伯凡從來沒有問過自己這個問題,甚至可以說,他是在刻意躲避。
邵伯凡突然有一種神奇的感覺,他覺得自己靈魂出竅了,站在半空中,看著這個會議室。
看著喻景平對寧淵賠笑,看著滿都拉圖用不流利的漢語解釋著歌詞的意思,一直看到陳一帆滿頭大汗地衝進了會議室,手上還抱著個樂器——應該就是馬頭琴吧。
陳一帆說馬頭琴好難找,現在已經很少有人彈了,他去音樂學院附近的樂器行里,才辛苦找到了一把。
琴頭真的雕飾著馬頭,很精緻,只有兩根弦。
滿都拉圖興奮地接過馬頭琴,拉起弦來,內蒙草原蒼涼感就此撲面而來,又熱烈又悲涼。馬頭琴將這兩種乍一看有些矛盾的情緒,完美地糅合在了一起。
下面的寧淵跟著打拍子,上面的邵伯凡看著這會議室里的一切,他頭一次用這樣的視角審視自己的生活,覺得不可思議,甚至有些驚喜。
滿都拉圖一曲拉完,會議室里的掌聲持續了好久才停了下來。
喻景平笑著把臉湊向寧淵:「我看你今天是撿到了快寶玉。」
邵伯凡迅速地回到了寧淵的體內,帶上了人畜無害的面具,二人再次合二為一。
寧淵柔聲問滿都拉圖,對人生有什麼夢想和希望,願不願意留在是S市,跟他一起想辦法,幫助滿都拉圖故鄉脫貧。
滿都拉圖想都不想就點頭了。他說他來S市的目的就是這個,他以為做了一場直播就是完成了自己的任務。
「扶貧哪有這麼簡單,一場能賣多少貨,我能天天在直播間替你們賣貨嗎?不可能的。你的鄉親們得有自己的辦法和能力,把你家鄉的好看的好吃的東西,都擺到世界的眼前。這件事情能不能做成,還是要靠你的幫忙。」
滿都拉圖連聲說是,他太願意幫忙了。
寧淵問他多大了,還在讀書嗎,現在做什麼。
滿都拉圖說他剛剛18歲,初中畢業就沒有再讀書了,現在幫著爸媽做農活和放羊放牛。因為他喜歡唱歌,會時常在放牛的時候,對著養牛群歌唱。
喻景平在一旁插話:「我就是在田野上碰到滿都拉圖的,我覺得這個孩子就是我心目中蒙古人的樣子。」
寧淵點點頭,對滿都拉圖說:「雖然扶貧是幫助你的家鄉,但我們也總要給你有個地方吃住,你留在上海也得有個由頭。你要不就在他的公司入職吧,我們做同事,再一起工作就方便多了。」
喻景平笑道:「不只是這麼簡單,我是娛樂公司,肯定還少不了要你唱歌拉馬頭琴的。你別被他忽悠了,我們主業不是扶貧。」
滿都拉圖連聲答應,說他的夢想就是能自己拉著馬頭琴唱歌給大家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