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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真的該去科班學一學。」崔遠洵靠在牆上,放空了幾秒,突然左眼就流下了眼淚。
賀言都還沒來得及反應,就看到崔遠洵已經收了回來,又衝著他說:「這種時候,這個情節,要麼不哭,要麼鏡頭特寫單邊流眼淚,效果要好很多。」
賀言簡直有些目瞪口呆了:「可、可是正常人流淚不是這樣的啊。」
是這樣嗎?他有些想不起來了,畢竟他雖然看人哭,自己也會偶爾哭一哭,卻從沒意識到過這種問題,他哪裡會去看人的眼淚是哪邊先掉下來?
不過或許,崔遠洵的確會看。
「普通人生活里也有區別的,但沒這麼大。一般相隔不到半秒。」崔遠洵說,「電影電視劇里很多選擇這麼拍更多是為了鏡頭的美感。你看過那種說演員不敬業滴眼藥水的嗎?其實很多人,雖然不專業,擠一擠眼淚還是有的,只是要流單邊眼淚就很困難了,所以才滴眼藥水。」
除此之外,還有許多的專業課,並不是簡單的憑靈氣、憑自己鑽研就能行的。
「我沒時間。」賀言馬上拒絕,「能找老師上表演課就很緊張了,難道還要去考……」
媽的,不能這樣,不能說,等回頭被剪上去,簡直是要被罵死的節奏。
賀言又像個跑步選手,火速跑離了崔遠洵的周圍。低頭看著距離,確認以後才繼續說:「我也準備考學,就是得等時間合適,有時候要看公司安排。」
如果以後沒考,那就是公司安排有問題,反正跟他無關。
話說回來,今年馬上就要二十周歲,其實連粉絲都很清楚他不可能會走科班的路了,時間這麼寶貴,哪有時間去學校打卡,也只有崔遠洵會提出這麼不切實際的建議。
崔遠洵卻沒有這麼輕易放過他,一眼就看了出來:「你不會去考。」
賀言又快崩潰了:「你沒完了是吧!這麼熱心勸學你資助山區兒童行嗎?我九年義務教育早完成了!」
崔遠洵皺著眉看向他,像是陷入了什麼困擾之中,最後妥協了:「好吧,那我以後多跟你講講。」
「……」賀言一下子就被堵了回去。
他確信崔遠洵的那個經紀人不會教這些,只能說,崔哥在真情流露中,達到了完全意想不到的效果。
崔遠洵不久前還在想著賀言留下的問題,但似乎,賀言說的那種感覺,來得不算慢。
比如杜別舟不願意再交流,直接給他發來了一個數字,寫道:「拍廣告的費用,給你談下來的。」
並不算高,但是相比崔遠洵之前的片酬,儼然不在一個級別。
杜別舟看他沒有回覆,馬上又打了一行字:「怎麼?這就驚訝了?很正常啊,有人喜歡你了。不如去問問賀言要多少錢吧。」
但這似乎並不是錢的問題。
崔遠洵為了演戲,也額外學過很多別的東西。
馬斯洛的需求層次理論里,最底層是解決基本溫飽的生理需求,依次往上增長,變成了安全需求、社交需要,而最頂層,是尊重與自我實現。
這是崔遠洵學到的,但了解知識以後,實踐總是困難,他在社交的那一塊就已經卡住了。而在他的設想里,他是應該越過這一塊的,畢竟歷史上,被人厭憎眾叛親離的名人也不是沒有。
真的可以一點不在乎嗎?
很多年以前,他去國外跟別的同齡人一起夏令營,有人給他遞紙條,讓他幫忙打掩護,他們晚上要溜出去玩,他沒理。後來事情就變了,回到宿舍的時候,床上會被潑上不明的液體。他問是誰幹的,別人都瞪大眼睛說不知道,難道不是你尿床嗎?然後一群人哄堂大笑起來。或者臨時變了行程,也沒人告訴他,等他按照時間到原定的地點時,已經空無一人。
他第一次漫無目的,在大街上亂逛。用手裡不多的外幣,買了一張劇場的票。
那個戲似乎也不太好看,畢竟熱門一點的舞台劇,老早就被搶光了票。他買的,只是一場不受歡迎的、也沒有多精彩的戲,是那時候挺新鮮的沉浸式演出,演員突然跳下來,握住他的手。念了一首他沒聽懂的詩,又在黑暗裡擁抱住他。
他後來也去查過,那首詩是里爾克的,演員念的那一句是,此刻有誰在世上哭,無緣無故在世上哭,在哭我。
但是那一瞬間的感受,他往後的歲月里,很多次想要尋回,卻並不是詩、也不是什麼影視作品找得回來的。
反而是,最近發生的,別的某些事情,終於有了那麼一絲的改變。
比如剛才,當賀言帶著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的咬牙切齒,跟他說著,人應該被看得起,應該被尊重。賀言不斷說著謊話,認為人應該充滿虛假但被人喜愛地活著,用獲得的金錢來衡量價值。
他看見了那雙眼睛。
第35章
賀言並沒有在這裡面真的停留一整天。
一到下午,他又要準備新的行程。同市有一個時尚盛典,紅毯是今晚開始,離他這裡有一個多小時的車程,補一下妝,差不多就可以出發了。
崔遠洵正在跟爭論著戈達爾與特呂弗的好壞,賀言完全聽不懂也沒興趣,但是多聽了幾句,就聽見崔遠洵說:「我當然看過他的訪談錄和書信集,我去學了法語,看的原版……」
十八線果然很閒,還有時間去學新的語言,賀言一邊這麼腹誹著,一邊要奔赴下一個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