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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遠洵有些用力地按下鎖屏鍵,想一想,又準備再次打開手機進行一番操作。一隻手伸了過來,賀言還沒完全清醒,聲音含混:「投訴用小號。」
他還說:「選不實信息。」
崔遠洵接了過來,打開賀言那個沒有任何信息的小號頁面,提交了投訴。下方的消息欄里有很多未讀消息,點開是超話社區在提醒這個號的主人,已經有多少天沒有簽到了。
崔遠洵抬頭,又看著角落裡亮著的那盞燈。遠遠的燈光照過來,落到賀言臉上時,已經只剩下淺淺的輪廓光。
崔遠洵突然說:「燈是我媽買的,好像是什麼品牌的中古燈,就這一個了。她最近寄了不少亂七八糟的東西過來,結果買這個燈的時候也點錯了地址。」
「哦,那阿姨還挺有品位。」賀言沒聽明白,迷迷糊糊地應著。
「你可以在他們來看決賽之前帶走它。」崔遠洵繼續說,「我就跟她說丟了。」
「它是你的了。」
賀言很想罵一句崔遠洵這個不孝子,但他的確是太困了,崔遠洵的聲音又很好聽,像熱水一樣沖刷過皮膚,讓他在漸漸模糊的意識里,只是說了一句:「嗯。」
然後他的胳膊隨意地搭在對方的肩膀上,無比安穩地,沉入到夢裡去。
第77章 但凡自救的人有福了
張麗是一個很普通的人。
她早上七點起床,開著車去上班,路上遇到了三個紅燈。今天有記者來採訪,要報導本市成立的第一個未成年人心理輔導站,以及作為站長的張麗。
今天的來訪者是一對母女,母親抱怨著女兒不懂體諒父母,沉迷追星成績下降;孩子則一直沉默,突然間爆發,歇斯底里大喊:「反正你把什麼推給追星就行了,什麼都是我的錯好了!我只是想這周末休息一次不補課,就一天而已!」
兩人爭執起來,母親說孩子不補課就是為了看明星的演唱會,女兒更為生氣,說那不是演唱會,說了是決賽直播,媽媽卻根本記不住,也不關心,只會指責她不好好學習。
多麼常見的青春期糾紛,在那些爭吵的語句中,張麗突然聽到一句:「你要是為了學習,花多少錢爸媽都願意,但就那麼點時間,你還去充VIP會員看什麼賀言……說什麼榜樣,怎麼不拿年紀第一當榜樣,拿科學家當榜樣?」
在小孩哭起來的那一刻,張麗突然想起一些無關的事情。
那些事情就像迅速閃過的火花,馬上在腦海里消失了。她繼續著自己的工作,勸著母親要尊重孩子的空間,不要給太大壓力;又勸著女兒也要體諒父母的辛苦,在他們終於平靜下來之後,張麗無意地說起:「其實有時候追星也不是壞事,有時候也能學到一些好的。比如您也可以聽聽她喜歡那個明星什麼。」
女孩便開始說起來,說喜歡他努力,喜歡他追求夢想,喜歡他尊重別人,說到後面:「他還是我們市的,明明是個孤兒,但是從來不賣慘……」
張麗想起來了。
張麗是一個很普通的人,在這個城市工作了很多年,買了房和車,孩子偶爾也會這樣不聽話。什麼都很平常,沒有哪些事情是特別到值得專門拿出來說的。但剛剛張麗想起來,十數年前,張麗是個社工,有一次被安排了任務,去見一個小孩子。不會寫字畫畫,說話也很勉強,發了一場高燒,什麼都不記得了。她還記得資料里有一份判決書文件,在服刑中的某某某被撤銷了監護人資格,法院將某市某縣民政局指定為法定監護人。
被監護人的名字被取名叫賀言,賀是按百家姓輪到的姓氏,言是希望他能說話的意思。
結束的時候,張麗送這對母女到門口,她問女孩:「你說的那個決賽,是什麼時候?」
意料之外而情理之中的是,何羽鞍最後還是要在決賽現場出現。
不僅如此,他還來了彩排,為了避免出錯,反覆核對著流程。演員們這一次為了避免被偷拍,只是走台,沒有真正表演。這也讓他們有了精力,剛一結束就去關心問候何導的身體狀況。
等人群散去以後,賀言才像解凍一般,終於甦醒過來,朝著何羽鞍走過去。
「賀言?」何羽鞍先看到了他,叫他的名字,「今天表現不錯。」
他的雙頰都凹了下去,眼皮上有了幾層的褶,但難得很有精神,說這話的時候,還對賀言笑了笑。
「我還是比較喜歡張晝的角色。」賀言像個貪心不足的賴皮。
「當然。」何羽鞍說,「瘋狂地想盡辦法,要維護自己那虛假的名譽,不覺得很眼熟嗎?」
賀言又語塞了,果然還是不該跟何羽鞍聊天。
「馬克吐溫的《敗壞哈德萊堡名聲的人》,就是這個故事。」何羽鞍惡趣味地峰迴路轉,「那些角色又想要錢,又想要名。我從這個故事得到的靈感。」
這句話實在掃射了太多人,賀言被牽引著,問出來:「那你想要什麼呢?」
何羽鞍沒有太意外,但還是沉默了一會兒,才緩緩回答。
「我一直想拍一部電影,第一個鏡頭應該是,男人拖著行李箱關上門,從貓眼窺視出去,他往前走,一次也沒有回頭。這個人對一切都絕情,拋妻棄子去奔赴一場錯誤。」
「但後來,這個故事模型被破壞了,你知道的,就是張晝講的那個,那麼庸俗,就像蒼蠅館子裡沾著油的桌子。就像我以為帶我入行的老師應該會猝死在片場,死前還在吹毛求疵大發雷霆,結果他猥褻男童入獄,出來以後在搞微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