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頁
這是無本卻收穫頗豐的買賣,當他又一次想要出售的時候,卻暴露了行蹤,新出生的孩子沒有賣出去,他倉皇逃走,順便還帶上了可以用來變現的女人與孩子。在那個沒有人臉識別也沒有天眼系統、到處可以辦假證的年代,找到他,是花了一些時間,也經歷了某些意外的。
「所以你點名讓一個根本沒有演戲經驗的愛豆進來,」張晝說,「你想看他變成了什麼樣,因為你到處找渠道,發現那個男孩居然變成了一個明星。如果不是怕他死,你恨不得馬上把他的偽裝撕下來,看傷疤是什麼形狀。」
張晝靜靜地看著面前這位認識了十幾年的老友,何羽鞍也望向他,面上是一種平靜的可怖。
他以前拍何羽鞍的戲,怨聲載道,但從來沒有停過。好導演比好演員更難找,況且他們還這麼合拍。何羽鞍對電影有一種迷戀,不惜損耗他人的心神,也要做到最好。作為一個藝術家,這是可貴的,如果不是這種態度,也不會年紀輕輕就拿獎。
直到他從病床上醒過來,在積極復健的時候,從家人的口中又聽說一個故事。
「你的第一部 電影,投資商破產自殺,你到處借錢跟人求爺爺告奶,連你那個親爹都去找了,他也只給了一萬。」張晝回憶著,「我從來就不喜歡存錢,而且那時候剛畢業,也沒有錢。你借到我這裡來,我把我爸媽唯一的一套房給抵押了,把錢給了你。沒片酬主角演員也走了,我給你當了男主角,拉我的哥們兒,逼著他們來當群眾演員,一分錢不要,你記得嗎?」
還有,在颱風肆虐,危險到來的一瞬間,下意識地把對方推開,甚至導致自己生命垂危。
怎麼敢相信,怎麼能相信,在這個事件被大眾淡忘,積蓄也快要花光,劇組的賠償遲遲不到,張晝仍然昏迷不醒的時候,何羽鞍沒有施以援手,而是對著絕望的張晝家人建議:這麼拖著也沒意義,不如還是拔管放棄治療。
「比起電影,你還想看活人的傳奇。你那時得到了風向標,知道很可能會拿獎,你想看我當男主角的電影拿到大獎的同時,我卻英年早逝,多有戲劇性啊,是不是?比一個苟延殘喘,醒過來也多半廢了的活人,有意思多了。」
所以自己掙扎著,咬著牙站起來,做個正常人活下去,做什麼都好,就是不再演戲。別人覺得可惜,但也都說,畢竟都死過一次了,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吧。只有何羽鞍,像個瘋子死纏著他,逼著他履行合約,逼著他繼續演,逼著他聽那麼殘忍的故事,被迫卷進來。他提醒過賀言,離何羽鞍遠一點,可是似乎選擇的權力並不在賀言手裡。
「你不應該這麼做,你會……」
「我肯定會有報應的。」何羽鞍又打斷了他,「起碼是死無全屍。」
「但我不能放棄。」
第31章
賀言在思考自己的轉型之路時,也不是沒有憂慮過。
要麼找個靠譜的公司,要麼就討好平台搞好關係,或者抱上一條夠粗的大腿,才能廝殺出來。
他雖然不至於除了粉絲什麼都沒有,但是目前也實在算不上有多少好資源。有時候夜深人靜,也會十分憂慮自己還能再堅持幾年,或許就是像他的無數前輩們一樣,超話和勢力榜排名都漸漸往下滑,籌碼越來越少。
演員是相對來說,各種權衡之下更好走一些的路。如果能下個海什麼的掌握財富密碼,那也不是不行。可惜現在搶到這塊肥肉很是困難,那去演點別的,一直保持著有輸出的狀態也好。最好能再搶到某幾個熱門綜藝的常駐,曝光度就能進一步保持。
想了這麼多,就是沒想過,還真的要好好去演戲。
這天晚上,他沒有睡覺。離天亮還有兩三個小時的時間,正好夠看完一部電影。
身陷囹圄的男主角,找到機會,反鎖了廣播室。整個監獄的人在空地上抬頭,聽著那段歌聲響起,廣播室外,獄警暴跳如雷,而男主置若罔聞地靠在椅子上,讓歌聲直衝雲端,所有的壓抑、痛苦都在那一刻被遺忘。
「這段歌劇是《費加羅的婚禮》。」崔遠洵見賀言看得入神,覺得有必要跟賀言講講這個情節的重要性,「用了卡爾·伯姆指揮的版本。」
賀言一下被拉了出來,皺了皺眉,向崔遠洵看過去。
崔遠洵也注意到了,更意識到不妥:「算了,你繼續看吧。」
直到電影結束,賀言長舒一口氣,又聽見崔遠洵在旁邊的聲音,接著剛才斷掉的話題:「是跟柏林歌劇院合作的,他很有名。」
「這一段的色彩運用也不一樣,前面大部分時候都是冷色調,只有這段,和他們在天台喝酒那段,用了黃色的暖色調……」
與電影帶來的感情不一樣,面對著崔遠洵這個真實得過分的人,賀言突然泛起了一絲他也不知道如何形容的情緒。
這大概是崔遠洵能感受到的美,以及他覺得對他而言很重要的細節。當那一瞬間的歌聲像陽光一樣無可阻擋地撒向有罪的人們,有的人能直接聽見,有的人卻要通過介質。
賀言以前在孤兒院裡的時候,大部分的小孩都不像他一樣健全,或多或少都有些問題,也不能上普通的小學,更沒有人領養。有個聾人小孩很幸運,受到資助,在八歲的時候去做了手術,植入了人工耳蝸。但他總不夠聽話,一次次把助聽器摘下來。聽人說,這是把聲音轉化成電信號,刺激耳蝸上的神經,再將信號傳給大腦,所以與正常人通過外耳道傳進去的聲音是有區別的,對他們來說,要適應很難。他要用很大的努力,才能聽見正常人很輕易聽見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