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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時丫環奉茶退下,薛姨媽嘆道,“看到姐姐過得好,我就放心了。”一句話倒把王夫人的眼淚說了下來,薛姨媽起身遞上帕子,勸道,“姐姐這是做什麼,妹妹好不容易來一次,倒惹得姐姐傷心了。”
王夫人拭了淚,“我看寶丫頭越發出息了,可有人家兒了?”她心裡是真有幾分愧疚,先前想著把薛寶釵配寶玉未嘗不是真心,如今只得說一句造化弄人罷。
“正說著呢。”薛姨媽溫聲道,“倒是探丫頭好福氣,高門大戶的以後享不完的榮華富貴,我早看她是個有福的。我成日在家裡悶著,也不知道外頭的事兒,才聽蟠兒說寶玉的岳家遭了官司,現在怎麼樣了?”
王夫人不著痕跡的撇了下嘴,慢呷口茶,“能怎麼樣?唉,我為這個孽障真是有操不完的心呢。早行了大定禮,我們又不是那不識禮的人家兒,甄家雖是窮了,還好一家子平安,連我也只有念佛的。嗨,那個甄三姑娘自獄神廟裡放出來就一直病著,也不知道以後呢。我那寶玉妹妹還不知道嗎?本來就是個體虛氣弱的,多少只手都服侍不得個平安,如今看來甄三姑娘的身子骨兒也不是個結實的,唉,我如今每日早上在佛上供一柱心香,逢初一、十五的吃素,只盼著他們能好起來。”
薛姨媽自幼與王夫人一道長大,看王夫人言行動作就猜到王夫人對甄家已是不大滿意,捏著茶蓋子拂了下茶碗中浮葉,盯著漣漪乍起的茶水道,“不是聽說寶玉的乾娘是個有道行的麼?寶玉若不結實請馬乾娘來念上幾遍經道,想著應是有用的。似姐姐這樣的人家兒,姐姐您又只有寶哥兒這一個指望,我瞧著寶哥兒日後定是有大出息的,又討老太太喜歡,難免招了小人嫉妒咒詛,以至身子總不結實。昔年老太太給他在佛前供奉香油,也就是求菩薩多憐惜著些,保寶哥兒平安呢。”
薛姨媽真給王夫人提了醒兒,馬道娘的神通,王夫人還是略知一二的,只是不露聲色道,“興許吧。嗨,兒女哪,什麼是福,平安就是福了。我只喜歡寶丫頭這樣大方知禮的孩子,前兒看我那些首飾們,給誰呢?想想唯寶丫頭是我的心頭好兒,留了兩套金玉頭面,還說給寶丫頭送去使呢,正巧今兒個妹妹就來了,別嫌棄,這是我做姨媽的一點兒心意呢。”
“姐姐自個兒留著吧,什麼都想著她們。”
王夫人一捏薛姨媽的手,望著薛姨媽嘆道,“昔日我不得老太太好兒時,遭了難,在後頭小院兒里病得神鬼不知,是誰衣不解帶朝夕不停的伺候我?難道我會忘了不成?”想到此處,王夫人又滴下淚來,嘆道,“妹妹也知道,我有個女兒卻是一年到頭兒見不著面兒的。鳳丫頭如今人大心大,哪裡還將我這姑媽放在眼裡,我縱有疼她的心也不知道往哪兒使呢。獨寶丫頭這樣的細心敦厚,我心裡怎能不愛她?妹妹也知我那些日子是怎樣熬過來的,現下剛和緩了結,哪樣事能不瞧著老太太的臉色呢。”
薛姨媽想想姐姐的為難,也唯有嘆息。大家子最講究規矩,何況老太太正一品誥命,年老位尊,說一不二慣了的,王夫人縱然有親女兒在宮裡,可元春現今榮辱難知,王夫人前頭犯下的那些過錯,雖看著元春寶玉的面子挺了過來,到底不比以前,只得仰著賈母鼻息過活。
這邊姐妹倆互訴辛苦,那頭兒薛寶釵與探春卻是聊得開心。探春向來察顏觀色最會說話,薛寶釵素日溫潤大方,難得她來一次,李紈做為長嫂,便將人請到了稻香村,寶玉久不見寶姐姐,也跟著湊了過去。
薛寶釵先給探春道了喜,探春等也謝過薛寶釵的禮物,薛寶釵笑道,“這沒什麼,左右不過是些胭脂水粉,這南邊兒的東西跟北邊兒的大不同,我使了覺得還好,就給姐妹們帶了來。還有寶兄弟房裡的麝月、晴雯也每人有兩盒玫瑰胭脂、兩盒擦臉用的珍珠茉莉香粉,因不好單拿出來,就一併放到寶兄弟的那份兒里了,寶兄弟別忘了給她們。”
寶玉再次道謝,寶釵取笑道,“若是別的,寶兄弟謝就謝了,這胭脂卻是不用,說不得還沒寶兄弟給她們淘制的好呢。只是到底是我的一份兒心,請她們不要嫌棄就是了。”
“豈敢豈敢。”賈寶玉笑道,“寶姐姐所賜,她們只有感激的份兒。現下我哪兒有空做那些事,每日間老太太、太太逼懇著我念書,若不是寶姐姐來,我難得輕閒這片刻。所以,我還得給寶姐姐道一遭謝才是。”說著果真又給薛寶釵行了一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