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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姨媽不由心動,咬了咬牙,“還是我兒有謀略。”
薛蟠喝了酒回來,已是乏困得不行,跟母親妹妹招呼了一聲,便回房歇息去了。
薛姨媽的陪房王連生家的匆匆進房,行了禮,見薛寶釵也在,話在嘴角打了個旋兒又放回了肚子裡。薛寶釵素來察顏觀色極是厲害,笑道,“王媽媽可是有事,那我先回園子裡了。”
薛姨媽不是個有主意的人,凡事都愛找薛寶釵商量,拍拍女兒的手,笑道,“不妨事,連生家的,說吧,什麼事?”
王連聲家的頓足嘆道,“太太,我從二太太那邊過來,聽人說寶二爺房裡的襲人有了身子,老太太正生氣呢?”
饒是薛寶釵頗有城府,也沒料到竟出了這等醜事,眼前一黑身子便軟了下去,薛姨媽急忙抱住女兒,焦聲道,“快,拿水來,拿養心丸子來。”
眾丫環婆子一番忙亂,薛寶釵喝了半盞茶已經緩了過來,望著母親心焦慈和的眼睛,心中酸痛委屈,千種滋味兒難以訴說,淚珠兒順著臉頰滾落,輕輕的闔上眼睛,一句話都沒說。
薛姨媽餵女兒服了藥,便斥退了丫環,房間內只余母女二人,薛姨媽用帕子給女兒擦了淚,溫聲道,“我的兒,你可嚇死媽媽了。”
“媽,咱們搬出去吧。”薛寶釵的聲音輕不可聞。
薛姨媽撫摸著女兒柔軟的小手兒,道,“我的兒,你放心,我定不能讓那個賤人得逞!看著一老本份,卻是心裡藏jian!唉,話又說回來,這大家公子,哪家不是如此呢。你哥哥身邊兒不是還有個香菱麼?”
薛寶釵咬著唇,半晌才道,“媽,我知道媽媽一門心思為我打算。可是,寶玉老太太的樣子,不像是有意的,這樣子上趕著人家,又有什麼臉面呢?”
薛姨勸慰道,“寶玉到底是個有福氣的呢。如今你姨媽還出不來,誰知道以後呢?娘娘是你姨媽的親生女兒,還能向著老太太不成?你瞧先前林謹玉橫不橫,老太太照樣能從宮中請了太后的諭旨下來呢,誰敢不遵。你大姐姐雖降了份位,說不定什麼時候就起來了呢,難道那時還這麼關著你姨媽,便是老太太想,娘娘也不依呢。襲人不過是小節,這些事原就該教導於你,當年我嫁給你父親時,你們還有個庶出的大哥呢。我難不難,照樣熬過來了。襲人鬧出這等醜事,懷了孽種,老太太容不容得下還不知道呢?即使容得下,能不能長大也是未為可知呢?再者,他家這園子,咱們可是出過銀子呢,住榮國府咱們住得心安理得!你且安心往著看襲人的下場就是!”
薛寶釵默然無語,芳心碎了一地。賈寶玉是她今生僅見的最俊逸脫俗的男子,慣會哄女孩兒做小低伏,脾氣性子都是好的,又有前程。不知不覺,薛寶釵一片芳心全都寄在寶玉身上。她全心全意的服侍王夫人,也是大半為了讓寶玉安心,沒想到一轉眼竟出了這等醜事,薛寶釵心下黯然失望,不再言語。
薛姨媽心疼女兒,又派了無數人手去打探消息不提。
冰冷的寒意自膝蓋處漸漸的侵食著全身的神經,襲人不知是冷還是怕,渾身瑟瑟的抖的篩糠一般,微尖的臉上一絲血色皆無,透著一股子不吉利的青白。
房間內空無一人,可是襲人卻不敢輕動一根手指。她被兩個婆子自林府接出來送到車上,便再也沒見到過寶玉的面兒,反倒被送到老太太后頭的院中。這裡襲人是知道的,她來給二太太的請安時常來。
門板一聲輕響,有人進來,襲人頭幾乎低到了地上去。
賈母帶著王熙鳳及五六個丫環婆子過來,王熙鳳扶著賈母坐了,賈母冷笑,“好!真好!難得你還知道羞臊二字!還知道抬不起頭來!”
襲人默默流著淚,賈母怒斥,“我看你是個妥帖的將寶玉交給你,好個小娼婦,每日介勾搭著爺們兒弄出這些醜事來!哼!這些年,府上是太寬和了些!來人,端上藥來!”
襲人猛得抬頭,哭著跪爬到賈母腳下哀求,卻被兩個健仆狠狠摁在地上,襲人哭喊道,“老太太,奴婢知道錯了!求老太太看在孩子的面兒上吧!奴婢願意死,老太太,放孩子一條生路吧!老太太!”
賈母一拍桌子,“灌下去!”
襲人拼了命的掙扎,又上來兩個婆子掐著襲人淚痕斑駁的小臉兒捏開緊咬著下唇嘴巴,一碗剛熬出的湯藥生生灌了進去。襲人喉間給燙得發出短促暗啞的叫聲,連王熙鳳都心有不忍,賈母神色毫不未之所動,冷冷的盯著襲人軟在地上仍圓睜的怨毒淒涼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