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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夏金桂嫁了薛蟠後,也有過幾天恩愛甜蜜的日子,只是薛蟠原本喜新厭舊之人,連夏金桂的陪嫁丫頭都巴望上了。這夏金桂原是個厲害秉性,與王熙鳳不逞多讓,只是王熙鳳畢竟出身世族,禮法規矩絲毫不差的。夏金桂則無此講究,一時好一時歹把薛蟠作弄得沒了脾氣,因秋菱生得略好些,又是明面擺了酒的,便視為眼釘肉刺,幾次欲除了去。薛姨媽因喜秋菱溫柔和順,再加上秋菱聽話,是她親自提拔上去的,便一直護著秋菱。夏金桂不能得逞,索性撕開臉面,撒潑罵街,時常將薛姨媽氣得仰倒,薛蟠對她也無奈何,更是不著家的在外廝混。如今薛蟠出了這等事故,夏金桂又急又氣又恨,這薛家未聘之前將薛蟠誇得天上去,誰知是這等外頭早有諢號出了名的走雞鬥狗弄性尚氣不務正業之徒。如今薛蟠生死未知,薛家的鋪子也封了,夏金桂每每想起便覺自家受了矇騙,早晚一通臭罵,打實了心思不叫薛家安生!
薛寶釵聽著不像,微一嘆挑帘子出去,那夏金桂正在院中打罵小丫頭子,“端茶都端不穩,你還能做什麼!買這等狗屁東西來使喚,還不夠著氣呢!好的你們挑了去,壞得丟給我這等好拿捏的人充數!沒有倒罷了,家裡金山銀山的攢著,倒叫兒子吃牢飯去!攢了那些來倒有什麼用!”又哭自己命苦。
薛寶釵站在門口,溫聲道,“知道嫂子心急哥哥的事兒,媽與我哪個不急呢?嫂子難道沒見媽媽為哥哥都病了嗎?正當一家人齊心協力呢,這樣吵鬧能有何益處。嫂子若有法子,進屋咱們娘兒幾個好生商議。這人家過日子,短不了有些坑啊坎兒的,哪能都一番風順呢?媽病了起不來,正當我們孝順呢,一個小丫頭子,喜歡就用,不喜歡丟開不理,再買好的就是。嫂子這樣大聲吵吵,叫人聽到豈不成了嫂子的不是?”
夏金桂雙手在小蠻腰上一叉,望著薛寶釵冷笑,“真是個識理懂字兒的大姑娘!瞧瞧這話兒說得一套套的!姑娘是有福氣的,沒做成娘娘,也有寶二爺等著呢!就當我求姑娘,去婆家求上一句,救你哥哥出來吧!”
薛寶釵臉皮漲成紫色,又羞又氣,道,“嫂子這是說得什麼話!”
“什麼話!實話!”夏金桂眯著眼睛喝道,“有了上趕著給人家修園子的銀錢,買你哥哥八條命都夠了!怎麼,倒怕我說了!莫不是尋思著治死你哥哥,偌大家業都成了你的陪嫁不成!姑娘且給我們留一條生路吧!”夏金桂原是個厲害之人,新婚燕爾之際對薛蟠也有幾分真心,兩人夜間難免說些閒話兒。薛蟠其實只知道姨母使了自家的銀子,並不知實數的,一來二去的,便將此事在床頭說與了夏金桂聽。夏金桂留了心,見薛寶釵平日總是賢德懂禮,連哥哥都教導,早有不忿,此時便拿出來臊一臊薛寶釵。
薛寶釵向來以和順懂禮自居,如今碰到這等潑才,直氣得眼前發黑喉中發腥,也無甚辦法,身子一顫,險些跌到地上,手扶門框才穩住了腳根。薛姨媽聽到這話兒,早掙扎著起來,到門口罵道,“這也是你當嫂子說的話嗎?什么子虛烏有的事兒就跟著瞎嗆嗆,沒事兒回你房裡歇著就是,還嫌家裡不夠亂麼?”
“您老人家也說句公道話吧。我在院裡好好兒的,是誰上趕著找尋我的不是了?”夏金桂忽然仰天一聲嚎啕,“誰不知道您老只這一個姑娘是寶貝的,我們算什麼!活著討人嫌,死了沒人念!合該著蹲大獄守活寡的命道啊!我該早些死了才好,省得站著地方惹人眼!也給秋菱騰地界兒,說是名媒正娶,還比不上個通房,我這活著還有什麼意思啊。”
一面說,一面嚎哭著坐地打滾,喋罵不休,薛姨媽實在無法拉了薛寶釵回房,氣得心口生疼。薛寶釵又命人去請了大夫來給母親開方下藥,忙碌了半宿,晚飯也沒顧得上。
薛姨媽一心惦記著兒子,第二日掙扎著去王夫人處求情面。
王夫人形容枯槁,抬起黑漆漆的眼珠兒盯了薛姨媽一陣,金釧兒奉了茶便退下了,王夫人話語冷淡,道,“若是別人,請璉兒出去料理料理也就罷了,璉兒不成,還有大哥。雖然我們以前有不是,到底是一母同胞的兄妹,大哥也不會撂開手不理。不承想,蟠兒卻落在了林謹玉手裡。那個小子,妹妹也是知道的。之前他無官無爵的時候,誰能占到他半絲便宜呢?弄來弄去,都是我們沒理,連累了家族跟娘娘。就是我,也只好在佛堂念經,以贖前罪,也為娘娘祈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