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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老太太,甄家已至於此,眼瞅著寶玉過年就十八了,大家公子,再沒得耽擱了,可……”王夫人說著幽幽嘆了口氣。
“至於怎樣了?”賈母皺眉,厭倦道,“且待甄家官司結束再說,咱們這樣的人家兒,書香大族,難道要因親家門第凋落就毀親不成?你那個心意是為寶玉著想,我是明白的,難道我不比你疼他?你念了這麼久的佛,怎麼還如此沉不住氣?咱們是何等的家風,你想著給寶玉結門好親,可凡事脫不出一個‘理’字,這事處置不好,短不得被人說嫌貧家富眼風勢力,不能輕舉妄動。”
王夫人低頭斂眉道,“老太太說的是。媳婦的一點兒小念頭兒罷了,再者寶玉是其一,還有下頭探丫頭的年紀也到了,探丫頭只不是我肚子裡出來的,可我待他的心同寶玉是一樣的。女兒又不比兒子,正是花朵兒一樣的年紀。就是有東府的事兒,也不與女孩兒們相干,論理,他們小一輩的,只有寶玉璉兒按制守九個月的孝就是,並不影響探丫頭議親。兄弟姊妹排行,寶玉又是哥哥居長,甄家這個光景,咱們是懂禮守禮的人家兒,寶玉等個一二年無妨,可我就擔心寶玉娶不了親,連後頭探丫頭也一併拖累住了。”
“嗯,你說的也有幾分理。”賈母神色有些晦黯,“若有人說親,你們好生相看吧,探丫頭先定下來也無妨礙的,甄家的事不必急,保管耽誤不了探丫頭。”
王夫人退出去,忍不住幽幽嘆口氣,賈政當外差,又少不了一番衣物銀兩打點,想想帳面兒上的銀兩數目,又嘆息了一回,扶著小丫頭的手回院子。房內只幾個丫頭婆子當值,迎了王夫人回房,端茶遞水的一番伺候,又問是否傳飯。
王夫人問,“老爺舅老爺他們那邊兒可歇了?”
“回太太的話,老爺已經回來了,去趙姨娘房裡了,請太太自行安歇。”
王夫人聽到賈政又歇在趙姨娘處兒,心裡難免不痛快。其實她倒想偏了,今天賈政心裡高興,喝了點兒酒,到趙姨娘處兒正巧碰到了賈環,便端起父親的款兒,考問起賈環的功課來。
賈環平日去學裡念書,不過是混玩兒。賈寶玉科舉文章不行,還有些題詠聯對的歪才,到賈環這兒,這兩樣,一樣沒有。待賈政問了幾句,賈環答得狗屁不通,賈政怒火騰騰的拿著雞皮撣子就是一頓狠抽。趙姨娘又哭又勸,一番雞飛狗跳,賈環趁空逃了出去。賈政又想人家的兒子是何等出息,自家兩個孽障就是這樣的不成器,一陣氣惱心灰,罵了趙姨娘幾句不會管教兒子,抬腳回正房了。這遭趙姨娘真是有冤無處訴,她本是家生子出身,祖宗往上數三代,也沒個知書識理的人。到她這兒,主子抬舉成了姨娘,又生下兒女,成為趙家最有出息的人物兒,要叫她掐尖兒要強罵街罵娘在行,說到賈環的功課,她正經還不如賈環認的字多呢。所以,賈環功課不好實在怨不得趙姨娘。
王夫人正在用晚飯,看到賈政回來了,迎了一回,賈政擺了擺手,“你接著吃吧。”無精打采地往臥室去了。
賈政直嘆了半宿氣,對王夫人道,“我去任上不在家,寶玉那裡,我會給他留下功課,你也要日日盯緊了他念書,後年大比,一定得考個功名回來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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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王夫人近期的心情相似,徒景辰也覺得背運,他好不容易擠出些空閒到愛人這兒來一趟,有一個拖油瓶林謹玉不算,如今又來了個吳憂。還好吳憂是躺著的,眼不見心不煩。徒景辰實在不耐煩人多,按捺不住的跟許子文抱怨,“睿卓,謹玉又不是小孩子,有宅子有莊子有媳婦,總賴在你這兒算怎麼回事?就是郊外沒別院,讓他住在汶斐那裡也是極妥當的,天天耗在你這兒,哪裡是個長法兒。”
“什麼叫耗在我這兒?”許子文眼風一掃,拿書籤壓在頁中,合上書整齊的擱在一旁,慢慢地說,“我就謹玉一個弟子,又沒個兒子什麼的,以後這些不都是他的嗎?他理所當然應該住這兒。”
徒景辰把玩著一枚新刻的雞血石的印章,聞言手上一頓,漫不經心的問,“睿卓,有沒有想過繼一個孩子?”
許子文笑睨向徒景辰,“過繼誰啊?你既然問,看來是替我打算好了。讓我猜猜看,我大哥也只有兩個兒子,笙兒是嫡長,不可能出繼,嗯,箏兒的脾氣我不大喜歡。要不從孫子輩選?只是他們兩個年紀不大,才大婚沒幾年,弄個奶娃子,你第一個受不了。可要瞧出孫子輩的好歹來,起碼得再等十幾年。其他房裡的侄子侄孫,我更是連名子都叫不全,我不會挑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