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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夫人一哂,“成日這麼青菜蘿蔔的,也不知道給你這銀子都花到哪兒去了。”
李紈聽話間有疑她之意,不咸不淡地輕聲道,“每日採買媳婦都有記錄,一會兒送給太太過目。”
王夫人想到自己不識字,頓時惱了,賈政淡淡地道,“吃飯吧。珠兒家的也下去同環兒蘭兒一道用吧。”
李紈福了一福,無聲無息的退下。
賈政細細的吃了早飯,如今也沒那個茶給他糟踏漱口,喝了兩口溫水道,“環兒轉眼也大了,得開始尋思環兒的婚事了。”
提到賈環,王夫人眼圈兒就開始紅,含淚道,“怎麼著也得先說寶玉,才輪得到環兒。”
“不必提那個孽障了,但凡有一點孝敬之心,也不會丟下父母離去。”賈政冷哼,“若不是他無故失蹤,老太太也不會……”一擺手,“就是他回來,我也只當沒這個孽障!”
王夫人道,“我不信,寶玉定是有什麼苦衷。”
“環兒到了年紀,不能再拖了。他若是肯回來,早就回來了,你就死了這個死吧。”賈政道,“你可有什麼主意?”
王夫人敷衍道,“我如今也少出門子,天天在家,能見過哪個呢?現在還在老太太孝中呢,也不好提這個。”
“是不好提,待出了孝,環兒年紀就到了,咱們得心裡有數才成。”賈政道,“他雖不是你生的,也是你兒子,日後有了出息也是你享福。”
王夫人忙笑道,“老爺把我想成什麼人了。我跟珠兒媳婦說吧,現在我精神也短了,有什麼事都是她出去張羅,她又是念過書的,做事也底細,長嫂如母,定能給環兒說個可心合意的。”
賈政點了點頭,便起身上班去了。
賈政有個優點,篤信“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何況賈蘭的文章還可以,賈政更將心思放在孫子身上,怎樣節儉也要供賈蘭去念書。
如今每月四兩銀子,送賈蘭、賈環跟著個老舉人學做文章。
李紈親手給兒子整理書本,從炕頭兒摸出個雞蛋塞賈蘭書箱底下,如今王夫人掐得太緊了,李紈不敢露出自己的私房來,只得委屈著兒子了。
送走賈蘭賈環,李紈又得去打掃房間。如今丫頭只有素雲一個,王夫人是十指不沾陽春水,拿捏著太太的譜兒,素雲干不過來,輕鬆一點的事兒都是李紈做。
李紈要銀子買菜時,王夫人實在不耐煩道,“成天就是銀子!我哪兒來得銀子錢呢?老爺一把年紀還要出去給人家使喚,一個月滿打滿算才二兩銀子!還指望著你們孝順呢,就差啃公婆的骨頭油兒了!你那些銀子難道就擱箱底霉爛了?還是要等它生個小的下出崽兒來!”
“回 太太的話,前些年媳婦的確是攢了幾百兩銀子,可後來家裡出事兒,太太們給關在蘅蕪苑,媳婦在外頭心裡哪有不急的,給那些軍士疏通往裡頭通吃得用得,那時老 太太身上也不好,外頭請醫用藥也用去不少。”李紈道,“若是如今還有銀子,不必太太說媳婦也會拿出來交給太太的。媳婦自個兒要銀子有什麼用呢?”
王 夫人冷笑,“我知道你是亘古少有的大賢惠人兒,不過說句玩笑,也值不當較真兒。老爺說了環兒年紀大了,出了孝要給他娶親,你出去瞧著誰家姑娘合適,回來跟 我說。”自懷裡掏出個手絹子,裡頭裹著幾兩散碎銀子放到炕桌兒上,“快冬至了,買些羊肉回來吧。應個景兒也好,蘭兒正長身子呢。”
李紈是個佛爺,自賈珠去後,她能忍過年青守寡,能忍過抄家,能忍到現在,也就能接著忍下去,百忍成金。
李紈就這樣忍過賈環成親,賈政病逝,王夫人一百兩銀子給賈環分了家,當然這還是看在探春的面兒上,若是探春不在,估計王夫人也就給賈環十兩銀子。
王夫人頭髮已經花白,眼神兒也不大好,仍是挑剔著衣食飯菜,不時刺李紈幾句,其實李紈已經習慣了,帶著小丫頭將飯給王夫人擺著,行禮就要退下,王夫人端坐著道,“自你公公過身,我這屋裡愈發冷清了,叫蘭兒過來陪我吧。”
李 紈眼皮略往上翻了一翻,輕聲道,“蘭兒如今也大了,都是自個兒一間屋子,太太這屋子隔了臥房,就是外頭一間小廳,蘭兒來了睡哪兒呢?若是這樣十五六的大小 伙子還要跟祖母睡,傳出去就叫人笑話了。現如今蘭兒要準備明年考秀才,每天溫書到半夜,若過來,點燈熬油的,擾了太太休息豈不是罪過。再者,太太前兒不還 說晚上覺輕睡不好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