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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姨媽聽著有幾分道理,遂叫了鶯兒將秋菱提出來審問。可憐秋菱本就生得單薄怯弱,驚嚇之下哆嗦著竟連話也說不出來,薛姨媽瞧她嚇到這幅田地,倒卻了三分疑心,想著大約不是秋菱,不說別的,這樣的膽小,且做不出偷盜的事情來,何況她已命人搜過秋菱的房間。薛寶釵一皺眉,著鶯兒給秋菱餵了盞溫茶,秋菱才回了神,一徑的落淚哀求。
薛寶釵俯身扶起秋菱,捏著帕子細細的擦去秋菱臉上的淚痕,扶秋菱在下面的椅子上坐了,才溫聲道,“你別怕,如今太太已經知道你是清白的。只是太太丟了件兒要緊的東西,找你來問問罷了。你平常里給太太看屋子,可有見誰進來過?”
秋菱含著兩汪熱淚,搖頭道,“奴婢常在外間兒做活,太太的屋子,除了奴婢,就是於福家的和黃嬤嬤,再沒人輕進的。兩個媽媽最是老實本份……”
薛寶釵輕聲誘導的問,“再好好想想,院子裡的婆子們可有進來過?”
“奴婢除了看屋子,也跟著太太去看那邊兒的姨太太、老太太,其他的不知道了,姑娘,奴婢真的不敢偷拿東西,奴婢……真的沒拿。”秋菱又跪下給薛寶釵嗑頭。
薛寶釵示意鶯兒扶秋菱起身,冷聲道,“你行回房梳洗吧,手上的傷找些藥包紮仔細了,今天的事不准輕易漏半個字!”
秋菱鶯兒忙不迭的行禮退出去了。
薛姨媽捶胸頓足的罵,“哪個斷子絕孫的王八羔子賤人生的下流崽子小賤人,做出這種喪盡天良天打雷劈斷子絕孫的缺德事啊!”
“媽媽說如今要怎麼辦呢?”薛寶釵也犯愁。
薛姨媽冷聲道,“怎麼辦?天黑一插大門,一個挨一個的搜!我倒要瞧瞧,誰這麼狗膽包天偷咱家的東西!”
薛寶釵掩唇輕呼,勸道,“媽媽怎麼糊塗了,咱們在親戚家寄居,倒要抄家不成?叫人知道了也不像呢。再說,咱自個兒家的奴才們還好,像那些嫌疑重的,反而是府上的婆子,這些人鬧將起來,咱們的臉面可就沒了!”
“我的兒!”薛姨媽痛心的握拳砸著身上炕褥,道,“那可是二十萬兩銀子,你的終身都在那上頭了,還顧什麼有臉沒臉的!查出來,我定要將那殺千刀的千刀萬剮!”
薛寶釵低下頭問,“那哥哥嫂子那邊兒呢,如今哥哥陪嫂子回娘家住對月,咱們喊打喊殺的抄屋子,等哥哥嫂子回來如何交待?”
“我是他們老子娘,想要交待儘管來找我來要!”薛姨媽是豁出去了。
薛寶釵一思量,含淚道,“媽,叫女兒說,還是算了。這做賊的得了東西,也斷不會藏在屋裡不動等著人搜,薄薄一張紙,撕了燒了吞了埋了,往哪兒找去?媽一心疼我,也沒得為這些東西攪動得闔家不寧。媽且聽我一句勸,斷沒有抄新媳婦新房的道理呢!這要傳揚出去,咱們家的名聲可就完了,咱們娘們兒無所謂,反正大門不出二門不邁,裝聾作啞的也能過日子。可哥哥在外頭走動呢,媽也該為哥哥考慮一二,哥哥在外頭還有什麼臉面與人喝酒結交做生意呢!眼瞅著家裡生意有了起色,咱們娘們兒不能給哥哥幫忙,倒扯後腿不成?”
薛姨媽聽著提及兒子,心一軟掉下淚來,“還是我兒想得周到,那依我兒呢?可有什麼法子沒?”
薛寶釵瞧外頭無人,才壓低了聲音道,“媽,照女兒說,反正那些銀子,媽就沒打算叫姨媽還,只是為女兒的事多操一份兒心罷了。媽,您與姨媽又不識字,是如何寫的借據,如何畫的押呢?”
“我叫香菱那丫頭寫的,你姨媽按的手印兒。”薛姨媽道。
薛寶釵輕聲道,“那依女兒之見,不如做一份假的。姨媽不識字,又是這個年紀,過了這一年多快兩年了,到底借據什麼樣子,估計姨媽自個兒也記不得了。媽到時只要拿出這借據,姨媽心裡有鬼,斷不敢叫人去驗查真假的,只要震懾住姨媽,叫姨媽為咱們出力就可以了。媽您說是不是這個道理呢?”
薛姨媽眼中精光一閃,一顆老心終於著了地,無限愛憐的抱住薛寶釵,摩挲著女兒柔美豐潤的臉龐,讚賞道,“還是我兒好計謀。我兒,這回且不要經他人之手,只你我二人知道就罷。”
薛寶釵自然命人去準備筆墨印泥不提。
98、作賊防賊俱都是賊
借據一事頗令薛寶釵忐忑,深夜輾轉,白日難免精神不濟,眼下發青,索性在屋子裡貓著想事兒。母親素來有些愛錢的毛病,又對自己期望頗高,這麼大宗的借據丟了,怕真要關門子抄家了,無奈她只得支應一個法子,藉機穩住母親,唬弄過去。她來榮國府已經六七個年頭兒了,細看老太太為人行事,最有規矩不過,不說梨香院一半的奴才是榮國府的,便都是她薛家的奴才,也沒得在人家抄自個兒的道理。